第38章 曲外戏(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观澜院,左听南半夜惊醒,最近临近生产起夜较多。
她看着昏暗的烛台,轻声唤了一声嬷嬷。
无人应答。
往日里,她身边的管事嬷嬷向来守着,不一会,就听见她身边的婢女夏夏上前,“少夫人是否要如厕?”
左听南被夏夏扶起,“嬷嬷在何处?”
夏夏是林府的家生子,只是后来父母因病去世,便一直在府内服侍。
之前林和宜回京的时候,在倚梅园伺候,后来见她伶俐,倚梅园也要不了那么多人,端华就送到观澜院来。
夏夏机灵,人又勤快,自然在观澜院里过得如鱼得水。
毕竟也是端华赏赐过来的人。
知根知底的。
左听南就时常放在身边伺候。
夏夏给她整理着衣服,“今夜是我和宋嬷嬷一起守夜,嬷嬷守着说是小歇一会,不知怎么睡过去了,奴婢听到房内有响声,所以才前来伺候。”
左听南点点头,也是难为自己的嬷嬷。
宋嬷嬷是自己的奶嬷嬷,年纪也是大了,为了她已经守了好久。
她早就劝着,说是让年轻的丫鬟来做即可。
宋嬷嬷不放心,答应的好好的,半夜醒来还是看守着。
左听南躺上床,正准备睡去,无意想起。
问了一句:“大公子呢?”
夏夏却支支吾吾不肯说。
左听南见有异,板着脸,发了火。
夏夏:“大公子喝醉了酒,和宜小姐已经让人抬去客院歇息了。”
左听南一想事情不对,既然醉酒,应该回观澜院。
更何况还是和宜去吩咐的,此事必定有异。
心中知道可能是出事了,“既然是醉了酒,只管送来观澜院即可,为何是和宜去吩咐的?”
夏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二小姐吩咐,说是不敢让人透露一字,不然就要打死奴婢。”
“若你不说,我现在就叫人打死你。”左听南发狠。
“听说是大公子在宴席上醉酒跟一个歌妓滚到一处,那边让人把歌妓和大公子一同送回了林府,二小姐便做了主,让人把那歌妓和大公子抬进了府。”
见瞒不住,夏夏哭着。
左听南听闻此事,气息不稳,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忍着痛。
她吸了一口气,“既然和宜已经做了安排,等明日大公子醒来再说吧。”
不料夏夏见她就如此作罢,“那歌妓听人说,还跟您是亲戚。”
不等左听南开口,“听说是您二叔那边的女儿郎,进门的时候还叫嚣着说是来做姨娘的,府内的人都听见了。在前院闹了好大一半天,身上青青紫紫的,全是痕迹,下人都不敢去拉。”
左听南一听气血上头,便披了一件衣服,做势要出门。
她的二叔在前朝与奸臣勾结,贪污枉法,便被祖父逐出家门,在未过问。
如今竟然来了一个自称二叔家里的女儿郎,在府内撒泼。
和宜年纪小,她一个未嫁女,插手哥哥房里事,说出去,恐被人议论纷纷。
大人的事情,何苦让一个小孩子去撑着。
她今日就算是让人抬着,也要去,不能让和宜受了委屈。
左听南让夏夏拿了灯笼。
出了门。
外面还有一个小丫鬟诧异,“天色已晚,夫人这是去哪里?”
左听南:“去前厅。”
这个丫鬟就是林和宜派人来守着观澜院的,怕出意外。
小丫鬟转了一下眼珠子,急忙说道:“夫人,这黑灯瞎火的,您又怀着孕,府内也没有什么大事,您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左听南见她不让,从夏夏手里抢过灯笼,便是要上前,自己走去。
小丫鬟见拦不住,便上前作势要扶着,夏夏也顺手接过灯笼,在前面照着路。
观澜院里前厅不远,往常小半刻钟就能到。
因林府是园林布局,中间有个大的引流的湖。
养了几尾鱼,夏日正是乘凉的好去处。
秋日里,晚风一吹,左听南出门急,就虚虚的披着一件薄衫,自然是有些发冷,打了一个寒噤。
夜间风幽幽的吹着,树上叶子发出沙沙声,往日美景,夜间显得阴凉。
前面的夏夏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左听南。
呵呵的笑着。
不一会泪水挂满整张脸,看起来怪异极了。
左听南和小丫鬟面面相觑。
小丫鬟向前挡在左听南面前。
夏夏未上前,只是丢掉手中的灯笼。
说了一句:“夫人,对不住了,我不能对不起二小姐,去了阴曹地府再给您赎罪。”
说完,便一头跳进了湖中,两人皆是一惊。
久久未动。
掉落在小径上的灯笼偏着,闪着暗黄的光。
左听南肚子绞痛,下身一湿,浑身无力,竟是被吓得早产。
林和宜收到消息的时候,下人们已经麻利的把左听南移到产房。
这是之前早早就备好的,但今日太医还未归来。
府内就接生婆子和府医。
林和宜到产房外时,便听到里面左听南因疼痛发出的喊声。
她掀了门帘进去,问接生婆子如何。
婆子:“孩子太大,出不来,需在等等。”
宋嬷嬷被身边人叫醒就听到这个噩耗。
悔恨不已,自己今天不知怎么会昏睡过去。
要是自家小姐和小主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能独活。
半夜产房外早已点上了灯笼,通红一片。
如同产房里端出来的水一样,
血红血红的。
林和宜安排嘱咐好,让人去准备热水和汤药。
愿菩萨保佑,一切顺利。
进去看见左听南头上戴着抹额,却遮不住脸上因用力露出的青筋。
满头的汗水,
早已经把衣衫打湿。
左听南见她进来,朝她招招手,示意上前。
林和宜上前握住左听南汗津津的手。
安慰道:“事情我都处理好了,嫂嫂,您就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来才是重中之重,旁的什么都不要想。”
左听南勉强挤出一个笑,“委屈和宜了,等你大哥哥醒来,定要他好好给你赔罪才是。”
林和宜见她一脸难受的样子,还故作镇定的安慰自己,心中更是难忍。
自己还是没有把事情安排好,才让嫂嫂遭此大难。
若是她小心些,必不可能让嫂嫂牵扯进来,慌慌忙忙的来找自己。
受了惊吓。
左听南:“我娘家那边先暂时不要说此事,和宜,答应我,接生婆子们都在,不会出太大问题。”
她担心娘家人知道此事风风火火的过来。
林家如今这情形。
现在又只有和宜,情急之下,难免会起冲突,到时候受责难的也只有和宜。
接生婆子接话:“夫人少说些话,生孩子是个体力活,您歇息一下。”
林和宜紧紧握住左听南的手:“嫂嫂放心,我在这里,你尽管歇息一会。”
等左听南缓缓,攒攒力。
林和宜走到门外吩咐秦古,派小厮尽快去寻端华公主和相爷,如实禀告,让尽快归家。
太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情况有太医在,总是保险一点。
可现在半夜宫门早已经下锁。
即便是白天,她一个闺阁女子未经传召,如何进的宫去请太医。
她还写了一封信。
让夏冬去温府,传给温大公子。
给三皇子和明珠公主递信,传召太医到府内。
吩咐完,一遭混乱下来,天已经蒙蒙亮。
老太君那边终于被下人唤醒,听到如此惊变。
连穿衣都顾不得,直直的来了观澜院。
见到林和宜守在产房外,一脸急色,“情况怎么样了,和宜?”
林和宜难掩盖脸上的倦色,一夜折腾下来,她的眼底都泛着青色。
她打起精神,安慰道:“四五个时辰过去了,嬷嬷说连头都未见着,我已经让人去宫内请太医,问秋姑姑来施了针,孩子太大,只能在等等看。”
“派人去找端华和瑾之他们了吗?”
“昨晚上已经去通知了,今日应该就能收到消息,大嫂嫂娘家那边嫂嫂让拦着,说是晚点再取通报。”
老太君让人端来一把椅子,在外面守着。
思索一番,吩咐,“左家那边不能再瞒着,派人去通知,老身在此处守着,知意呢?”
下人:“大公子还未醒来。”
老太君厉色吩咐,“让人给我抬过来,不管他是昏死还是醉死,都给我在门前守着。”
林和宜一直在产房里守着左听南。
半点不敢闭眼。
老太君在外椅子上依着等待着,旁边还摊着林知意,双眼紧闭,看着就让人心烦。
在左听南声音逐渐虚弱之时,温大公子骑马亲自把太医送过来了。
太医见了门,见事态严重,诊完脉,林和宜跟其走到屏风外,太医:“孩子太大,时间久,再不做决断,大人和孩子都有风险。”
林和宜:“可有法子?”
太医叹了一口气,诚惶诚恐:“若是早些把胎位摸正,这是小事,时间拖得太久,如今只有两个法子,第一个就是下一碗猛药,再辅佐金针,可保无虞,但夫人之后恐在难有子嗣,第二法子就是开一剂温和的方子,看后续情况,但就怕越拖越久。”
林和宜吩咐太医把两张方子开出来。
让人煎着药,端过来,一同送到产房。
莫说左家人未到,就算左家长辈在场,若是等着他人来决断,耽搁了时辰,错过时机,后续谁也担不起责任。
还不如让当事人左听南来选择,这是她的身体和孩子,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林和宜都支持她。
屏蔽左右。
林和宜把两碗药端到左听南面前。
左听南强忍着笑看着她,其实她也感觉到了,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孩子还只是见了头,孩子确实生不下来。
林和宜忍住眼泪,敛去了眼底神色,“嫂嫂,现在这个情况,外面就老太君在,太医来看过了,孩子太大,胎位不正,生不下来,有两碗药,一碗喝了可保你和孩子无虞,但此后难在有子嗣,另外一碗温和些,只能慢慢等,期盼上天保佑。”
左听南听次,也大体明白林和宜的意思。
若是换了旁人,连她本人的想法都不会问一句,便做了决断。
左听南沉默片刻,手指刚刚使力,现如今被角都捏不住。
片刻之后,“和宜不必自责,难为你了,第一碗药给我端过来吧,眼前保命最是要紧。”
林和宜见左听南一口喝完,“此事只有我和太医知晓,太医已万般保证不得泄露,旁人不知,嫂嫂尽管放心。”
左听南见她紧张的样子,事到如今,只有在争一口气。
林和宜把参片放在左听南嘴里,我陪着嫂嫂。”
产房外,太医看过林知意后开了药。
醉酒是一方面,被人下了蒙汗药,混着酒,不易让人发现,才睡到如今。
不一会就幽幽转醒,醒来便要直往产房冲,众人见拦不住。
宋嬷嬷跪着哭着求:“姑爷疼疼夫人把,和宜小姐好不容易劝着夫人平稳些,您别在进去刺激夫人了,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此话一说,林知意散了气一般。
扇了自己几巴掌。
扑通一声跪在产房外。
内心悔恨万分,头耷拉着,一言不发。
老太君见平时稳重端庄的长孙如此颓废,也不好再说其他的话。
只期盼上苍保佑林家。
左家人到时,左家二老和左琳琅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落泪。
听闻林和宜在里面,宋嬷嬷拦着,不让进去添乱。
几人坐在产房外。
左琳琅坐不住,一直不停地打转,晃得人眼睛疼。
左大人听着女儿的哭声,越听越心急,作势要发火。
被左夫人哭着拦下来,现在说什么都起不到半点作用,要算账也要等到后面再慢慢说
在产房外吵起来,反倒影响里面情形。
终于挨到午时,大太阳高高挂起,大家未进米水,一直在外候着。
突然,听到一声啼哭。
不一会儿,宋嬷嬷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喜极而泣的嚷嚷:“生了,生了,是小公子。”
林知意一把抓住宋嬷嬷,“听南如何?”
“母子皆安,里面和宜小姐正在让人收拾,等会就可以进去了。”
众人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看着白嫩嫩的孩子,脸上总算是放了晴。
待林和宜从里面走出来,一夜的神经紧绷。
又未进米水,中途实在撑不过。
含着一块参片,才熬过得。
好在一切平安,出来看见黑压压的人,凑上前,正想说话,却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林和宜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之时已到傍晚,身边只有夏冬挨着床沿守着。
昏睡期间,听闻端华公主已经到家,见左听南母子平安,松了一口气,当着左家人的面,直接给大公子一巴掌。
林知意也跪在堂前,当着两家人,请罪。
左家人见端华亲自动的手,虽林知意有错,但期间一言未发,一直守在左听南身边,万幸没有大事。
这一次幸亏林和宜在家操持。
年纪轻轻,却又有魄力,实在难得。
左家对林和宜也心生佩服和喜爱,左夫人拉着端华的手直夸林和宜。
待林相归家之时,听闻次经过,常青院只剩下端华和林瑾之。
林瑾之听完,怒不可遏,“端华,此事背后的人手段了得,算准了我和嘉右视察,你正好又带着粥粥出门,家里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所幸和宜还立得住。”
端华心潮起伏,在归家的路上就百般盘算,“幸亏和宜还在,本来是想让和宜一道出门,她避嫌,留了下来,家中就剩下老太君和听南,后果不堪设想。”
“那歌妓审出来了吗?”林瑾之问道。
端华:“嘴硬的很,还在审,但身世确实查清楚了,确实是左家二房的,是个庶女,获罪之后在教坊司,到了丽春院,咬死说是知意醉酒滚到一处,可她一青楼女子,从未进过主家后院,怎好巧不巧的摸进了知意歇息之地,更何况知意还被下次迷药,昏睡了一天之久,若不是太医开药,不知到什么时候了,定然不是巧合可说的过去的。”
林瑾之听完,平静下心,“这手段如同当年慕芜华一般,抵着咱们心窝子捅刀,若说府内没有内应,不可能做到如此,好好让人查清楚,断然没有让人骑到头上作威作福。”
府内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