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已经奔袭了几分钟,后面从仓库的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的马蹄声音,远远看去,火把不少。
步兵和骑兵加起来,不低于百人。
“林教头,此时深夜,南门守卫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严加防范。后有追兵,我兄妹二人有一处地方,可暂时躲避起来。可在明日天亮后,再乔装百姓,分头蒙混出城。”
孙大壮提议,也好今日太晚,正面厮杀也费力气。还不如就先借着夜色躲避起来,反正按照时间,马车已经出城,我也就不再着急。
“好,麻烦孙兄弟带路。”
“林教头,请跟我来。”孙二娘收起佩刀,利索的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七拐八绕,远远的追兵是被甩开,但是我也彻底没了方向。等我驻足细看时,才发现已经是来到郓城府衙大门外。
心里一惊,这孙家兄妹有问题?“孙兄,为何带我来府衙之外?”我大惑不解。
“林教头莫慌,随我绕到府衙后面。”“林大哥,我们兄妹二人,其实在此谋生已久,这府衙后院,绝对安全,你就放心吧。”孙二娘调皮的说道。
不一会儿,就从府衙的后面小门,进到大院,再拐弯进到边角的一个后厨,穿过厨房,再来到杂物间,地上和墙边都堆满了木头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烧饭的香料和干货。看到此情景,再加上他们二人如此熟络的带路,我心里已经猜到了一半。
“你兄妹二人,其实一直潜伏在郓城府衙做后厨杂工?”孙大壮点了一根小蜡烛,摸着脑袋笑了笑,“林教头所言不错,其实我们二人已经潜入郓城半年,因为之前在南方,与张青一家同在杭州开个酒楼,略懂厨艺,就在府衙里烧饭打杂。”
“之前听张青说,朝廷让陈观带兵去杭州剿匪,你们既然是正经商铺,为何也被牵连?搞得家破人亡?”孙大壮看了看杂物间的窗外,细心的关上窗户,孙二娘此时又听到张青的名字,脸色又一下子娇羞红润起来。
“这个陈观,拿着蔡京的兵权,借着南下剿灭方腊起义军的名义,调遣朝廷十万大军一路南下。所到之处,都被他抢夺肆虐,沿途不管是看到村县农民、地主大户、哪怕就是县衙,都要孝敬他的大军,不光酒肉伺候,给足银两,还要抢夺妇女,供他在军中淫乐。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就是做了这么多鱼肉百姓的事情,但是也并没有真的去攻打义军,而是在方腊帐前驻兵几日,根本没有进攻的打算。几次派信使找方腊求和,方腊自然是置之不理。”孙大壮咬牙切齿的说完,我听着简直不敢相信。
“想不到这些朝廷狗兵,竟然已经如此荒淫蛮横。”
“是的,陈观率下十万大军,拿着朝廷的军饷,结果被蔡京几个大贪官克扣一半,到了军中,又被陈观和一群副将克扣一半。导致士兵无心杀敌、军情涣散。后来方腊的大军冲杀过来,还没有开始打就匆忙退守到杭州城内。”
“方腊当时多少兵马?”我好奇的问。“方腊成军不足三年,兵马一万,猛将也不过数十人。”
“想不到这个陈观如此无能。”
“岂止无能,陈观这人,如若打仗没有本事,只算是庸才。但是他退守杭州城内,发现城内商贾众多,民风富足,先是连同知府,把几个财主大户的庄园洗劫一空,往朝廷报说是方腊所为。尽管如此但还是不肯作罢,色欲上头,打起自己人的主意,在杭州城内烧死抢掠普通百姓,要求知府和官兵,挑选十个少女送到他的驿管,供他欢淫作乐。当时我们在城东开一个小酒楼,做些本分生意,官兵要捉拿二娘去军营,我和张青厮杀逃出,护着二娘到城外躲避。再过几日之后,我们潜逃回家,才发现酒楼和孙家大院,早就被洗劫一空,双亲和亲眷,都被陈观的士兵当场刺杀。”说到这里,孙大壮和孙二娘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本以为北宋乱世,只有乡野山间的百姓生活艰难,想不到杭州城内的商人,衣食无忧本分经营,还要被奸贼惦记,导致家破人亡。张青孙二娘肯定不是唯一的倒霉人,也不是最后一个倒霉人。
“既然如此,孙家兄妹的血海深仇,应该是找陈观才对。为何在郓城潜伏?”我好奇的追问。
“实不相瞒,我孙家其实也是前朝良将之后。我们祖辈孙方谏,乃是后唐武将,祖上击退契丹、收服塞外。在汉高祖时期受封忠武节度使,宋朝皇帝改朝换代后,知道我们孙家是将相之后,特意发丹书铁券的令牌,保后世无忧,代代敬仰。本来几代都是隐居南方,过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可是下面的官匪勾结弄得名不聊生,陈观这次血洗我孙家时,还抢走了丹书铁券。”
“这丹书铁券,是不是就是免死金牌的作用?”我好奇的打听,因为在小说里,这玩意是柴进家里才有。
怎么孙二娘家里也有。
“正是此物,本来我想拿着丹书,一路去东京告御状,揭发蔡京和陈观这伙狗贼。但是现在丹书也丢失了,别说御状,就是能不能活着进东京,我们都不敢想。中途被陈观的副将追杀,我们和张青家人被冲散,至今没有联络。”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我去年在河北汤阴县偶遇张青,他也一直在苦苦寻觅二娘。”
孙二娘听到,又惊又喜,“林冲哥哥,此话当真?”
“当真,张青兄弟也是告知在杭州经商,被征讨方腊的朝廷大军冲散。与二娘失去联系,只是约好一起北上,当时未说是何事。”
“当初我与张青,就是约好北上面圣,告发蔡京和陈观的罪行。只是后来一路逃亡,我们在流民队伍里走散。”孙二娘告声说道。
那现在情况基本对接上了。只是还有一事,我想了一夜,还是没有想通。
“既然孙家兄妹是跟随逃亡难民,一路到北到这郓城府衙,既然潜伏做府衙后厨,打杂烧火的奴役活,那近日又为何到街头卖艺?难道是准备有所行动?”
“其实后厨打杂,我们日常都是乔装易容之术,让二娘扮一个男童,在我身后劈柴烧火,我则帮着厨头刷锅洗碗。只是我们这种仆人,从来也不会走出后厨,更没有机会接近目标啊。”
“目标?大壮兄弟所说的目标,不会是贺公子吧?”
“啊,林教头一语中的啊。只是我也有一个纳闷,林教头初到郓城,又为何知道我们是刚刚去街头卖艺?”
“这很好猜啊,下午茶楼的老板说,这个贺公子每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如果你们是早就在街头卖艺,以二娘的姿色 ,也不会今日刚刚贺公子碰到。既然今日遇到,还顺利的起了冲突,只能说明时间是你们选的。”
“哎呀,林教头果然是智勇无双啊。实不相瞒,今日之事,是我们兄妹二人故意为之。”
“哦,这是为何?”
“当初我们竟然潜伏在郓城,其实是因为贺严。贺严是蔡京的得意门生,去年也是刚刚从相州调任到此。”
说到这个,我自然知道,春天我们和呼延灼他们,在汤阴县杀的黄地主,他儿子黄文炳就是贺严在相州的师爷。
“哦,这个贺严,难不成也是孙家仇人?”
“这倒不是,贺严是一个文官,并未兴师南上。只是贺严日常与蔡京都有书信往来,而潜伏在此 ,是想等蔡京到来,我和师妹好刺杀此贼。”
“蔡京生性狡诈,身边能人武夫不计其数。只靠你们二人,又如何刺杀?”
“前些日子,我在后厨烧火,掌勺的组长说,下个月蔡京就要带着御林军前来征缴国库。贺严开了药补餐单,准备给蔡京和一群大将,熬煮大补丸。而熬制补药的药材,已经尽数收缴在仓库中。”
“难不成,你们想制毒?”
“正是,我们孙家祖上有一位神医,孙思邈,他除了医治百病,其实还有一个制毒秘方,一直在我们孙家传袭至今。后来还有一位云游道士,也是在我们孙家医学秘籍下,做了改良。并且传授我和二娘很多医术用药之道。只是当时年少,我和二娘也只学得一知半解。但是等待多时的机会,仇人蔡京就在眼前,我们只能铤而走险,夜盗大仓。”
“既然盗取仓库,为何还要涉险,去街头遇到贺严的儿子呢?万一提前暴露,岂不是功亏一篑?”
“哈哈哈,林教头有所不知。我和哥哥日常都是蓬头垢面,邋遢形象,后厨和府衙中,无人见过我们真面目。今日我们是故意梳妆打扮后,跟贺严厮打的,因为药仓的钥匙,就在他的腰间。”
孙二娘也得意的说道:“我们早就打听到,贺严的儿子叫贺松,因为好色成瘾,身体亏虚,就让手下的人偷偷配制了一把大仓药房的钥匙,随身携带,竟然盗取一些补品药材,调理服用。今日我假装扭打,其实就是借机偷梁换柱,用一串假钥匙,调取了他腰间的真钥匙。刚刚夜里在仓库偶遇,我们并不知道林大哥今夜偷袭。所以这才误打误撞,偶遇诸位哥哥。”
原来如此,我听完这么缜密的一个计划,竟然觉得孙大壮和孙二娘,不仅胆量过人,还是心思细腻的好手,不由得又是心生佩服。
聊完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是破晓时分。
想着张青和孙二娘从小青梅竹马,佳偶天成,我也不禁有些思念我那尚未谋面的林娘子了。
小说里写过,林娘子亭亭玉立,温文尔雅,就是因为气质出众才被高俅的儿子惦记。
再者有张叔夜的家风严明,林娘子肯定也是大家闺秀。等我这次忙好,就去把娘子接到梁山。
心里暗暗想着,因为精疲力竭,竟然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此时孙二娘正倚着杂物间的布袋,沉沉睡着,而孙大壮还在细细擦拭手中尖刀。
外面已经到天亮,我才看到,孙大壮也才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稍长我几岁,四方正脸,刚正不阿的样子跃然纸上。
而一边的孙二娘,眉清目秀,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和张青还真郎才女貌,绝世般配。
等到府衙后厨的仆人都来上班,蒸锅、洗菜、劈柴、炊烟升起,此时的城内一片喧嚣。除了守卫的士兵,和衙门的正堂内,没有人知道昨夜官府的仓库被盗,而且丢失了药材,银两粮食都是完好无损。
这么奇怪的抢劫府库,别说北宋,就是再往上数几个朝代,都没见过。
府衙正堂上,贺严正坐中间。“你们说,昨夜一伙强盗,只盗取了药材库?其他金银,一分没丢?”
“是的,知府大人,我们连夜清点,发现只是损失了几马车的药材。其余粮草,辎重、布匹和征收的银两,都是整齐在列,并未丢失。”
“这是哪里来的盗贼,怎么会如此奇怪。”贺严一时间非常纳闷。
一边的师爷也是不可思议,让士兵再去仔细清点。报告的士兵先下去了,不一会儿儿子贺公子和两个随从,还有一个都头来到大厅。
贺公子此时还是衣冠不整,酒气冲天。
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上来就是质问老爹,“老爷子,你大清早的就让我喊我上堂,这是哪里火烧屁股了,如此着急。”
“孽子,休要胡言。我且问你,昨夜你在哪里快活。”
贺松一看老爹贺严是真的生气,正儿八经的问他事情,他被这气势也震得心慌,稍微冷静了一下,回答说“昨夜我在西城的风月楼里喝酒,天亮时分才回到家中。父亲大人为何如此质问?”
贺严也不说话,随手扔出一把钥匙,上面还有两颗玛瑙珠子。钥匙当然是假的,但是玛瑙珠子是真的,是贺严的二老婆,之前元宵灯会送给贺公子的小物件。
贺松此时也是震惊,赶紧摸了摸腰间的挂件,竟然摸出了一串一样钥匙。
“孽子,我且问你,早就听说你偷配一把库房的钥匙,私自进出多次。我不曾管过你,可是昨夜钥匙为何又在库房中被贼人利用?”
“父亲,你这钥匙是假的啊,我腰间这个,才是真的。”贺公子赶忙抬头辩解。
这钥匙自己偷偷配一把,取些零花钱或者大补药材,都是小事,在贼人盗取抢劫了仓库,可不是小事。“还要狡辩。来人,把昨夜库房的链锁取来,当场开锁。”
不一会儿,两个官差送来了库房的链条锁,拿着贺公子腰间的钥匙一试,打不开。贺松彻底眼睛都傻了,腰间的钥匙,啥时被人掉包了。
再试被贺严扔在地上的钥匙,一开,咔嚓一声,大锁顺利打开。这下子大厅的众人也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早就跟随贺公子站在一边的都头,看到如此局势,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对着贺严参拜道:“贺大人,这其中有诈。昨夜贺公子整夜在风月楼吃酒快活,期间并未外出,也无人进来打扰,小人亲眼所见。”
“哦,你就是近日新来的都头?”
“正是,小人西门庆,受贺公子赏识,现在城里巡营做一个小兵都头。”
“西门庆?好耳熟的名字,我可曾在哪里见过你?”贺严略有沉思,他肯定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间,完全想不起来。
“小人之前在阳谷县,做掌刑千户。与贺大人,并无会面。”
“阳谷县,我想起来了,你家可是数月之前,被一个叫林冲的人,满门斩杀?”
说到这里,西门庆抬头,目光含恨的说道,“回贺大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