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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魂隐清泠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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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白鸢尾?!”那髯面武将看着粉面太监端来的摆满刑具的托盘,只一眼便认出了此药,掠过一众骇人的刑具,径直将这琉璃小瓶拿了起来。

    周边众人一听,纷纷惊吓不已,下意识的连连后退几步,与那髯面武将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髯面武将名为闻旭,其父闻铭曾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大将,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但也就是这样战功赫赫之人,竟在战场之上,被自己最信任的部将悄悄在饭菜里下了毒,以致命丧当场!而后那场战役中我军群龙无首,最终以惨败收场,直至割让给了胡国两座城池,此事才算完结,而闻铭将军当时所中之毒便是这白鸢尾!

    虽然后来经查明,闻铭手下的这个部将原来是胡国潜入军营的一名暗探,潜入我国已然二十年有余,一直在等一个时机,意图对我国不利!

    那奸细毒杀闻将军之后,自知无法存活,当场服毒自尽,那时从那细作身上搜出的毒药残余,便是面前这瓶。闻旭看着手中这瓶所剩无几的白鸢尾,心中五味杂陈。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过六年,现在子承父业,闻旭凭借自身,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敌无数,如今已然成了同自己父亲当年一般的人物!

    闻旭父亲惨死胡人手中,心中早已将那胡人视作永世仇敌!看着手中的小瓶,不禁泪流满面,一时间思绪万千。

    本计划寻一个恰当的理由,将这白鸢尾之毒故意让那闻旭识出,如今,这闻旭看到阎四方进殿后,竟自己站了出来,姚泓也毫不迟疑的抓住了这个时机,令闻旭自己去将这个装有白鸢尾之毒的琉璃小瓶选出。

    “闻将军,先帝对你父子二人信任有加,孤亦是!今日,如何处决临渊,这个抉择,就让你来替孤做吧!”说罢,拂袖转身,背对众人。

    一旁的粉面太监又将那个硕大的木质托盘,缓缓递到了闻旭面前。只见那托盘之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骇人刑具,这上面的一个刑具即代表了一种死法,周边一众看到此情此景,纷纷上前怂恿。此时,闻旭紧紧捏着那琉璃小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久久没有应答。

    许久,新帝缓缓转过身来,看到闻旭紧握手中小瓶,呆呆的愣在那里,嘴角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得意之色,沉声道:“看来闻将军心中已然有了抉择!也罢”说罢,手臂轻轻一挥,背于身后,静静地看向面前。

    见状,那粉面太监急忙将那硕大的托盘放回原处,转身端起另一个托盘,那托盘之上仅仅放置了一壶酒,一酒盅,相比方才那沉甸甸装满刑具的托盘来说,这趟轻松了不少,那粉面太监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在了一众大臣面前。

    “宣临渊进殿!”

    新帝大手一挥,随即一声尖细的喊声悠悠转转的传至大殿之外,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阵哗啦啦的锁链之声,由远及近,徐徐而来。身后几个侍从远远的呆愣在原地,惊愕的张着嘴巴、瞪大双眼,看着那本在担架上‘死人’一般的临渊,此时竟慢慢站起身来,拖着那沉重的锁链,缓缓的向殿内走去。

    就在这时,无论是那位高踞于皇位之上、威严无比的姚泓,还是那位悄然退后一步、默默旁观着这出早已精心编排好大戏的阎四方,都被眼前这个突然苏醒过来、竟然独自走上朝堂的临渊吓得不轻。刹那间,两人身体紧绷得笔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瞪大眼睛,屏息凝视着前方那个双手双脚都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束缚住的人,生怕他下一秒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来坏了今日的安排,二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之感。

    此时,姚泓将目光挪至一旁躲在大臣身后的阎四方身上,似是在问:“怎么回事?他今日不是应该还在昏睡么?怎的又清醒了过来?”

    而阎四方此时目光刚好迎上姚泓那惊愕的眼神,顿时摇了摇头,此时,二人颇有些怪异的举动,引来阎四方身边的一名大臣飘来疑惑的目光,随即阎四方急忙拱手作揖,低下头,没有作声。

    姚泓见状,强作镇定,正坐龙榻之上,佯作愤怒的冲立在大殿中间的临渊,道:“临渊,方才众大臣所述罪行,你可认?”

    众大臣看到这魔头到来,纷纷惊骇不已,连连后退,与那殿中之人拉开了甚远的距离,挤得一旁的阎四方快要趴在那立着的承梁石柱之上。

    众人屏息凝神,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等待着回复,已然做好了充足的舌战准备。

    “临渊认罪!!!”

    一声虚弱的认罪声传遍大殿,本以为这魔头为了活命,定要凭借与新帝的这层关系,狡辩一番,没想到这罪认的如此爽快!一时间,众大臣纷纷松了一口气,大家个个喜笑颜开。

    “既已认罪,孤,便送你一程!”见临渊此时神识清明,并无疯魔之态,姚泓急忙按照先前计划好的流程往下进行,于是故作悲怆的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冲立身殿中的临渊,道。

    随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酒盅狠狠摔落在地上,瞬间碎为两半,随即转过身去,姚泓此时虽心知这是做戏,临渊并不会真的死去,但心中悲怆之感仍是难以抑制,眼泪一颗一颗的从面颊滑落,转眼间便浸湿了衣襟。

    粉面太监双手托盘,递于闻旭面前,轻声提示道:“将军”

    闻旭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琉璃小瓶打开,里面残余药粉尽数倒至酒盅之中,而后,颤抖着手臂提起酒壶,将那酒盅斟满,随后将手中琉璃小瓶重重掷向殿外,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琉璃小瓶瞬间化为碎片。看着那一地琉璃碎片,闻旭满眼含泪,仰面看向此时那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一摔,似是在向面前这个胡人发泄着心底里无尽的愤怒,亦是在向天上那游荡的英魂诉说着恶人即将伏诛的快慰!在场的众大臣见状纷纷闭了口,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不再靠近。确然,若论对胡人的仇恨,谁也比不上面前的这位闻旭将军!闻家满门忠烈,若不是胡人屡次侵扰,时常挑起战争,闻家族人也不至于如此伶仃!

    那粉面太监紧挪几步,将托盘转递至一旁的临渊面前,恭敬地将托盘举起,深深地躬身一揖,道:“请临渊少侠上路!”

    阎四方此时从一众挤在一起的大臣之间绕过,悄悄来在了姚泓右侧不远处。姚泓看到阎四方靠近,急切地向其看去,目光之间似有询问,阎四方知晓姚泓担忧之事,于是将身背对一众朝臣,朝新帝悄悄露出隐藏在袖中与闻旭手中一模一样、已然掉包的琉璃小瓶,肯定的点了点头。

    看到阎四方点头,姚泓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要知道这白鸢尾之毒,毒性甚强,无药可解,弹指间便可夺人性命!若不趁乱,将其掉包,临渊必死无疑!好在阎四方于江湖上行走多年,趁乱于不知不觉间掉包个药瓶这点小事,对他来说,还算没什么难度。

    姚泓深知,这临渊疯魔之事,身世之谜,必有缘由,只是一月时日太短,未能将真相查清,而这一众朝臣之怒又一时难以平息,只得连夜与阎四方谋划了这场假死之局,先将临渊送出皇城,保住性命,而后再从长计议!

    临渊被那虫蛊控制之时,记忆断断续续,而后在地牢的这一月时日里,于睡梦中,那些残破的碎片慢慢拼接了起来,才知晓自己竟做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几近屠了皇城,还亲手杀害了自己的授业恩师!抚养自己长大、待自己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的云菁姑姑!就连青云山一众最疼爱自己的师兄师姐都一一惨死于自己手中!

    青岚师兄、青鸾师姐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绞,不能自已。

    这些日子以来,临渊早已对那尘世毫无眷恋,一心只想一死求得解脱。若非阎四方日夜不停地强行为他灌入汤药、喂食清水,恐怕即使不被饿死,他也会在地牢这暗无天日之地郁郁而终。

    此刻,眼前那个粉面太监正弓着身子将那杯毒酒递了过来。然而对于这杯夺命之物,临渊却并未有半分迟疑。只见他艰难地拖动着身上那副沉重无比的锁链,拼尽全力地抬起颤抖的手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后,便紧紧捏住酒杯,毫不犹豫地将酒盅送到唇边,仰起头一饮而下……

    随着清凉的液体缓缓流过咽喉,进入腹中,临渊感受着生命逐渐流逝的同时,仍死死攥住手中的酒盅。而后,他摇晃着身体,步履蹒跚地转身离去,并拖着那仿佛千斤重担般的锁链,一步又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殿外挪去。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如此吃力,他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两旁侍卫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急忙抽刀出鞘,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那个正缓慢移动脚步的临渊。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疑虑,但身体却只是随着临渊的动作而缓缓移动,并无一人敢轻易靠近。

    与此同时,周围的大臣们也惊恐地纷纷后退,似乎生怕被牵连其中。他们非常识趣地为临渊让出了一条极为宽敞的通道,整个大殿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

    此时此刻,大殿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除了临渊脚下那清脆响亮的锁链摩擦声,便是周围众人因紧张而屏住呼吸的微弱气息声。就在临渊刚踏出殿门两步之时,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有一把利剑一剑刺穿了心脏一般。

    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一只手紧紧捂住心口,紧接着噗的一声,一股猩红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临渊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但仍强撑着站稳脚跟,而后就这样静静地立在原地,仰头望着天空,缓缓闭上了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

    只觉此时体内似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自己的内力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的一丝丝的抽去,慢慢的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而后,便再也撑不起这瘦弱的身躯,随即双腿一软,轰的一声倒下,瞬间失了意识

    阎四方紧张的站在距离临渊不远处,看到临渊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的那一瞬间飞身冲出,稳稳的将临渊抱在怀中。

    看着面前已然毫无声息的临渊,阎四方悲痛欲绝,颤抖着手指慢慢的为其将面颊之上的血渍擦去,从怀里取出一片白色绢帕,慢慢的盖上了临渊那惨白的面庞。

    周遭一众看到临渊身死,纷纷长舒一口气,但又见阎四方怀抱临渊哭的如此悲怆,也不禁一时共情,潸然泪下。

    正在一众大臣为这感人的挚友之情轻拭眼泪之时,那高高在上的新帝此刻扭转过来,满面泪痕,厉声道:“如尔等所求,临渊现已身死,众大臣可还有异议?”

    “臣”一众大臣听后,见面前的新帝恼怒,急忙躬身拱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再言,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陛下初登宝位,伸大义于天下,臣等拜服!”

    于是,一声接一声的拜服便于殿中来回传荡,久久未能平静。

    “既无异议……哼!”姚泓冷哼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下方众人,略微停顿后,缓缓开口说道:“传旨下去!临渊少侠曾于胡虏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救我国子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当赏!然而,他突患疯魔之症,致守城的十三位将领惨死,城中百余名百姓几乎屠杀殆尽,如此残忍行径,罪恶滔天,当罚!”

    说罢,姚泓重重地叹息一声,仿佛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无奈,接着道:“孤,念其悔过,允其自戕!如今,临渊自知罪恶滔天,已然服毒身死!故,其功过相抵,此事就此作罢!死者已逝,一切尘埃落定,今日便在城外寻找一个安静的偏僻之地将他妥善安葬吧!记住,没有孤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临渊安息!”

    说罢,那一旁的粉面太监尖着嗓子,道:“即日起,阎四方晋升为太医院中书令,主管一切辖内事务!钦此”

    众大臣听后,心中纷纷感到不解:这太医令或是中书令均是我朝一类官职,可这太医中书令到底是个什么官职却无人可知。一时间,殿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一个个面面相觑,摇晃着那拨浪鼓似的脑袋,连连摆手,表示对此新奇的职位,自己也是知之甚浅。

    随后,姚泓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朝一旁的粉面太监看了一眼,那太监便心领神会的领了命,疾步来在了正在悲怆不已的阎四方跟前。

    阎四方此时正哭的昏天黑地,满是涕泪的悲怆欲绝之情,使得一旁的几人纷纷为其掩面垂泪,看到那粉面太监疾步而来,悄悄抬起眼眸,暗暗挑了挑眉。

    那粉面太监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二人便如同真的家里死了亲人一般,一个负责悲天怆地,一个负责劝慰拉扯。

    “阎大人!您节哀!”粉面太监搀扶起那哭的几近晕厥的阎四方,慢慢的来在了大殿之中。

    而后,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几个侍卫,抬着一副担架便来在了那早已气绝的临渊跟前,慢慢将其挪至担架之上,便急急地朝宫外去了。

    此时,阎四方在粉面太监的搀扶下也来在了殿中,在周遭一众大臣那炽热的目光下,阎四方只觉浑身不适,实在是无法忍受,于是,佯作悲怆过度,晕死了过去,倒在了一旁的粉面太监肩上。

    本来这粉面太监搀扶这阎四方进殿是为了让其应职谢恩,这倒好,一进来便倒在了自己肩上?这粉面太监瞬间满脸疑惑不安,随即便呆呆的立在那里,手足无措,无奈的撑着阎四方的身子不至于让他倒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抬起头,求救似的朝那高高在上的新帝看去。

    那新帝看到这粉面太监求救的眼神,强忍着笑意,随即佯作惊慌之状,说道:“快将阎医师搀扶至后殿,速请顾羽医师过来诊治!”说罢,慌慌张张的随之而去,只留下一脸懵的满朝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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