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寸头青年
晚十点半以后，清泉大街上已经很冷清。王寒星忽然看见一个送外卖的，仔细辨认，正是计如洲。计如洲身穿一件廉价的化纤材料夹克衫，戴着蓝色头盔，驾驶着他那辆劳力牌摩托车，急匆匆奔波在大街上。从计如洲驶离监控区的方向推断，应该是朝方中家属院方向去了。不过差不多时间段内，先后有五六个外卖员从这个位置驶过，没什么奇怪的。
梅雨菲道：“我记得计如洲好像说过，他每晚9点半就结束工作了，怎么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清泉大街？”
余鹤琴教授看一眼梅雨菲：“哦？王寒星，你把图像拉近一些。”
王寒星将图像放到最大。
教授观看了一会，摇摇头说道：“继续搜索。”
严加良对梅雨菲说道：“外卖员的工作太辛苦了，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这个不足为奇。我见过一位外卖小哥，经常半夜起来送好几次外卖，仅仅为了赚取可怜的一两块钱。唉。”
严加良轻轻叹息了一声。
梅雨菲不出声了，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如今的年轻一代活得实在太累了，以前的人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余教授忽然让王寒星停住，盯着屏幕上的一个留寸头骑一辆越野型摩托车的年轻人看了片刻，说道：“往回，再往回找找这个人。”
王寒星慢慢往回倒录像，来到夜里十一点的时候，那个人又出现了。
余教授说道：“此人夜里十点多从那根灯杆下驶离监控区，又在零点二十分的时候，从同一个位置驶进来，期间两个多小时，他在做什么。”
为了慎重起见，余教授将差不多同一时间段在这里出入的人员比较了一下，数寸头青年间隔的时间长。
令余教授感到奇怪的是，电脑屏幕中只能看到计如洲驶出监控区的图像，却没有从里边回来的录像。
严加良解释说：“从西侧和南侧都可以离开方中家属院，也许他从别的方向走了。”
余教授道：“先查一查这个寸头青年。”
王寒星将寸头青年的图像放大，截取图片，输入全区人口档案管理系统。电脑屏幕上很快显示出这个寸头青年的信息：田重诺，二十五岁，初中文化，曾在区电力局下属电力器材公司当过供电设备安装工，因盗卖公司器材被拘留半个月并罚款，目前在区高级中学做电工。
这种人最容易引起人们怀疑，何况他曾是个电工，而杀死白萍萍、杨新利和牛二的作案工具也有可能是一把电工锤。
通过指纹数据库查询，钱之海家茶杯和抽屉把手上的指纹，正是田重诺的。
方源区目前仅录入了部分人员的指纹和dna信息，大部分人口尚未录入。
余鹤琴教授在家坐阵指挥，严加良带领王寒星、梅雨菲等人去调查这个田重诺。
不巧的是，田重诺去山里枫树庄村奔丧去了，他姑妈刚刚病逝。严加良本打算等田重诺回来后再传讯他，余教授不答应，说案子岂能拖延，三人只好驱车赶往枫树庄。枫树庄处于深山区，要翻越两座大山，绕过十八盘山路。
警车在盘山公路上越爬越高，山下先前看似巍峨的高山都变成了小小的坟头。白云在脚下悠悠飘过，云海在千万峰峦之间弥漫。
严加良坐在后排座位上，脑袋在靠背上仰着，眉头紧皱。他此时正陷入一股巨大的痛苦之中。其实，这个案子，包括白萍萍、杨新利和牛二的案子，真正的凶手他都清楚了。他瞒着余鹤琴教授和所有人，做了一件极其见不得光的事，获取了一条关键性的信息，瞬间明白了真相。可是，他的思想在这一刻陡然发生了突变，不但不想将凶手缉拿归案，而且暗中约见了凶手。他产生了一个极端可怕的私心，他想借这个凶手之手，替自己报一桩私仇！
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龌龊念头，他想让余鹤琴教授出丑。这个不可一世的教授，仗着自己破过几起大案，走到哪里都趾高气扬，见了谁都颐指气使。我严加良又不是你的弟子，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好歹也是方源区的神探，在省里也有一定名气，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你不是了不起吗，这次我非看你的笑话不可。目前只有我一人掌握谜底，我不告诉你，看你如何破案。
可是，作为一名读受过正规教育，又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的老刑警，他又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
然而，如果错过这次机会，那桩刻骨铭心的仇恨将只能伴随他走进棺材，到了阴曹地府他也会感到屈辱。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最后他心一横，管他呢，横竖我这辈子只有一个仇人，下不为例也就是了！
一阵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传来，远远望见村头许多戴孝帽穿孝服的男女。来到灵棚近前，吊唁仪式正在继续，记账的、做饭的、作棺材的忙忙碌碌。
如今大山里还保留着自己制作棺材的传统。村里人死了，临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棺木，叮叮当当做成棺材，刷上漆，画上图案，就可以入殓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梅雨菲闻到这种场合的气味总觉得有点恶心不舒服。
三人按照本地风俗，也在灵棚前鞠了三个躬，以示对死者的尊重。
田重诺听说有人找自己，从灵棚里走出来。见严加良亮出了警官证，大吃一惊，掉头就想逃跑。不等警察追赶，又自己转过身来，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没见我正在守灵吗。”
严加良指着不远处说道：“我们并不想影响你们办丧事。那边没人，我们到那边去，问几个问题就走。”
田重诺只好跟着三人走到灵棚后边的空旷地带。这里比较清静，远处的唢呐声影响不到这边说话。
梅雨菲将几张9月9日晚上监控录像截图展示给田重诺，严加良问道：“请你告诉我，9月9日晚上10点到0点20分，你在做什么。”
田重诺有些慌张：“没做什么，我，我。”
严加良道：“仔细想想，监控录像不会冤枉你。”
田重诺道：“我在朋友家里。”
严加良道：“你的朋友姓什么叫什么，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田重诺忽然鼓起眼睛恼怒地说：“这是我的个人隐私，关你们什么事！”
严加良严厉地说道：“你要是这个态度，我们此时就带你回公安局审讯。”
王寒星哗啦一声亮出了手铐。
田重诺的怒火被压制下去：“我，我，我在一个叫钱之海的人家里。”
三人同时吃了一惊。
严加良尽管已经知道了真相，还是有些意外，一瞬间他怀疑钱之海的案子与前边三个案子并非同一人作案。
“是你杀害了钱之海？”严加良脱口问道，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太过唐突，不像个老刑警问话。
田重诺瞪大眼睛：“什么，钱之海被人杀死了？”
王寒星冷笑几声：“装腔作势的场面我们见多了，你老实说，你当晚在钱之海家里干了什么。”
田重诺吞吞吐吐：“我，我，我。”
田重诺垂下了头，嘴里一直往外冒着“我”。
梅雨菲喝斥道：“我什么我，赶快交代！”
田重诺道：“唉，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和钱之海在一块分赃。”
三人又是一惊：“分赃？”
严加良：“分什么脏？”
田重诺：“分偷盗的电费。”
三人一脸茫然，同时皱眉问道：“偷电费？目前电费都是通过微信缴费软件直接交的，怎么个偷法？”
田重诺道：“这个办法目前全国，不，全世界只有几个人知道，也许超不过十个人。”
田重诺是偶然认识钱之海的。钱之海目前在一家石材厂担任电工。石材厂老板是他亲戚，以前得到过他的关照，因此对他要求不严，平时不用上班，厂里有了事临时打电话通知他。田重诺和刘占明的小儿子是初中同学，二人感情不错。有一次在刘占明家喝酒，碰巧钱之海也来了。两个电工有共同语言，谈的挺投机，当场交换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交。
有一天，田重诺买了两个小菜来找钱之海喝酒。喝到高兴，钱之海问道：“年轻人，想不想赚钱？”
田重诺咧着嘴说道：“谁不想赚钱啊，我做梦都想。我在区中学干的是临时工，每月只有一千八百元的工资，甭说买车，连吃饭都不够。可是，世界上人人都在想着赚钱，哪有那么容易赚到。真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钱，那样我就可以一夜成为亿万富翁了。”
钱之海打断他道：“别胡扯，说正经事，我告诉你一个赚钱的好办法，比当官的贪污受贿还容易。”
田重诺不相信：“忽悠吧，人家当官的贪污受贿只要坐在家里动动嘴就行，咱可没那本事。”
钱之海笑道：“我说的这个法子也差不多，当官的是动动嘴，我这个是动动手。”
田重诺道：“别卖关子了，快进入主题吧。”
钱之海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这是我在监狱里，一个狱友告诉我的，目前全国也没几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