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梦回
她只是想活着。
四公主仿佛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总是来欺辱她。
四公主让她钻狗洞，说钻完后就给她一碗饭，她钻了。
四公主让她钻裤裆，说给她一个包子，她也钻了。
四公主让她学狗叫，她便去叫。
四公主让她吃狗屎，她便去吃……
四公主总能找到法子欺辱她。
羞辱楚衍，仿佛成了四公主的乐趣来源。
照顾楚衍的嬷嬷死后，冷宫里又来了一个，使劲磋磨着她，暗地里各种打骂阴招，似乎是受人指使，巴不得她死在冷宫里。
可楚衍偏要活着，她不能如了她们的意。
父亲说，只有经过彻骨的寒，才能得到那扑鼻的梅香。
可她经过了那么多寒，为什么还没有闻到花香？只剩下日渐凋零的命和残破的身体？凭什么那些欺辱她的恶人却活的越来越好？
受尽欺凌吃尽苦头的楚衍终于醒悟。
这世道本就是不公的！
她不等了，想要什么，她便自己去夺去抢！
她不止要活！她还要爬到那最高的位置，杀了那些欺负她的恶人！还有杀了她父亲的帝王！
楚衍勾引傅云执，一开始的目标就很清晰：她要利用他，弑君夺位。
成则活，败则死。
不管世人如何骂她卑劣自私，凉薄残忍，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便够了。
达成目的，总得不择手段。美人计再被人唾弃，再拙劣，只要成功了，便也是计谋。
楚衍攀上傅云执后，整日如履薄冰。那人冷情冷心，甚至比她的心肠还硬。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获得了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这人却转手将她送进炼狱，没有丝毫怜惜之心，冷眼旁观她一次又一次的命悬一线。
楚衍是感谢傅云执的，因为这个人虽然恶劣，却是真真切切给了她善意与帮助，让她获得了新生。
父亲死后，从未有人对她好过。
若是没有他的锤炼，她兴许爬不到那个位置，便病死了，更没有那一身保护自己的武艺。
往更前地说，若是傅云执当初没有拉她一把，她早就死在冷宫了。
楚衍虽不要脸地爬上了傅云执的床，却始终不得他的心，傅云执不愿意动她。
她是如何让他愿意放下防备，扶她登基的呢？
那年大雪，她和他遭人暗害，跌落山崖，陷入昏迷。
再醒来的时候，楚衍感觉全身酸痛，却是没受太大的伤。
反观傅云执，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甚至被一根尖锐的木桩贯穿了腹部！
那是楚衍见过他最脆弱也是最狼狈的一次。
这个冷情冷肺，没有丝毫同理心的人在跌落山崖下落的过程中，倾其所有用身体护住了她。
楚衍费了好大力才将她叫醒。
他的伤口汩汩流着血，失血过多，脸色惨白。
他却仅仅只是皱了皱眉，硬是没有吭一声。
楚衍当时扮演的角色是爱慕傅云执的少女，她当即扑进他的怀里，故意软着嗓子道：“大人，你吓死我了！我刚刚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傅云执这次并没有推开他。反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似是有趣，眉梢微挑，唇角上扬，清隽白皙的脸庞笑得有些戏谑：“不想活那就别活了。我要是死了，黄泉寂寞，姩姩和我一起作伴可好？”
楚衍瞬间像个鹌鹑，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她才不要殉情，她大仇未报，她要活。
两人原本是往回去的位置在走，可傅云执受伤严重，伤口感染，很快便发起了高烧，陷入昏迷。
楚衍本可以丢下他一走了之，可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她，终是叹了口气，咬咬牙，认命地将人背了起来。
那时候的楚衍刚经历最简单的一轮训练，武功不算精深。
瘦弱的少女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背着昏迷的男人，吃力地在雪中走了一整天，每一步都留下很深的印子，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抛弃他。
夜里，楚衍找了一个山洞，趁着天没黑迅速在附近找到了一些可以外敷的草药。顺便拾取了一些干柴。
傅云执的手下没这么快找到她们，他们要在山里待一夜。
傅云执始终昏迷着，鬓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脸旁。一向白皙的脸庞隐隐有些发红，而本该红润的嘴唇却异常苍白。
他的腹部一个大窟窿，狰狞恐怖，缓缓向外渗着血。有些已经在伤口表面干涸凝固。
没敢耽搁，楚衍胡乱将找来的草药碾碎，敷在了他的伤口上。又将他的衣服拢好。
楚衍一向比较倒霉，柴火的亮光引来了狼群，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将他们视为猎物。
她原本有机会自己跑的，可他看着人事不省的男人，终究没有丢下她。
少女看着凶恶的狼群，吞了吞口水，虽然害怕，却还是坚定地拿起地上尖锐的木棍，冲向了凶狠的狼群，孤勇而凶悍。
她想，傅云执一直都对她设有防备。这可能是她表现的唯一机会，她要赌上一把，用自己的命。
本质上，他们两个都是疯子。
一人单挑五匹狼，孤注一掷。
狼的惨叫声回响在整片山林。无数次险象环生，恶狼锋利的牙齿咬伤了她的胳膊与小腿，伤口深可见骨，她却没有丝毫退缩。
楚衍狠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她愣是没吭一声，在血战中凭着一腔无畏杀死了所有的恶狼。
当木棍刺穿最后一条恶狼喉咙后，她也随之倒了下去，浑身是血。
楚衍叹了一口气，真狼狈啊。
她强撑着爬回山洞，坐在傅云执旁边，撕下衣服碎片熟练得裹住伤口。
傅云执此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看着不远处的狼群尸体，又看到染血的木棍，微微诧异。似乎惊讶于她一个人杀了五匹狼。
“你干的？”
楚衍自顾自包扎着伤口，懒得回她。
她拼死拼活。这位武艺高强的大人关键时候掉链子，她杀完狼，他醒了，不得不让她多想。
傅云执不仅不心疼，还嘲讽她：“蠢货，为什么不跑？”
楚衍本来忍无可忍，想怼回去，却是改变了想法，话到口中一转，换了一句：“我想跑的，可是，你在这里呀。”声音无不委屈。
傅云执漆黑深邃的眼眸变得幽深复杂起来。他坐起来，审视她良久。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勾唇一笑：“你脸上有血，脏。”这一笑如清风霁月，冰雪消融。
楚衍忍无可忍，拍下他的手。
“我一个人杀那么多狼，容易吗我？我为了保护你伤的这么重！你还嫌我的血脏！”
也不知道是做戏，还是真的心里委屈，她说着说着，眼泪巴拉巴拉掉了下来，跟鲜血杂糅到了一起，有些滑稽。
没想到傅云执猛地拉住她的衣领迫使她靠前，冰凉的唇瓣相抵。
楚衍眼眸骤然瞪的老大，一下子连哭都忘记了。
这是傅云执第一次吻她，还吻地这么凶狠。
他发狠似的咬住她唇上的嫩肉。血腥味扑鼻。
“嘶！”楚衍推开他，轻声道：“你弄疼我了。”
她指尖沾了沾嘴唇，便是触目的鲜红。
他明知她最怕疼了，却还是咬伤她！
“呵呵。”傅云执却仿佛发了神经，笑了起来。
楚衍惊呆了，她见过傅云执的各种笑，有嘲笑，有冷笑，有轻笑，唯独没见过这种笑。
有什么好笑的？楚衍不懂。
笑够了，傅云执温柔得擦掉少女脸上的血迹，抚了抚她的柔发：“楚衍，只有疼痛才能刻骨铭心。记住，这份疼痛，是我给你的。”
他的眸光冰冷又深情。
如冰，如利刃，如尖刀，让楚衍无处遁形。
她看见傅云执明明柔和了那冷厉的眉眼，声音却又带着森寒与威胁：“我许你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你必须是我的人，今后若敢背叛，我有千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楚衍怔然，仿佛活在梦里，飘飘然如坠云间。
这人，终于许诺了她皇位，她的美人计成功了？
她直接忽略了这个男人后半句狠话。
梦中，她看着自己步步为营，经历宫斗厮杀，皇室尔虞我诈，弑君上位，毒死权臣。
楚衍唯一的心慈手软，给了傅云执。
那杯酒，终究是没忍心毒死他。楚衍只是让他假死，命人将他送出了宫。从此再不可踏进皇宫一步，生死不复相见。
楚衍以为自己离了傅云执，解决了他这个心腹大患，会过的很好。
可现实却是楚衍病了，缠绵病榻。
她只以为自己在冷宫时落下了病根。
可温珣却说她忧思过重，才会病情反复，楚衍很是讶异。
她江山稳固，想要什么便得什么，肆无忌惮，无人能左其右。她能有什么忧思？
温绚如往日一般温和的眉眼看向她，轻轻道：“陛下，你的心思藏得太深，旁人看不透，你自己又是否能看得透？”
楚衍微怔。她……看不透自己？
温珣站起身行了个礼，看向楚衍的眸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微臣医术浅薄，愿尽己所能，惟愿陛下康健，福寿绵延。”声音是那么地虔诚。
楚衍一手撑在榻上，笑着打趣：“别人都祝朕活万岁，你只祝朕福寿康健？”
温珣摇头，笑了笑：“不一样，他们说的恭维的话，微臣说的是真心话。”
楚衍正想回什么，却感觉喉咙很痒。
温珣适时递了一方手帕给她。
他总是那么地体贴，行止有度。
递给帝王自己的手帕，这是第一次逾矩。
楚衍一顿，接了过去，手帕染上了血。
对于咳血，她已习以为常。
她淡定地将手帕团在手里，还有心情笑道：“温大人，把你手帕弄脏了，我可是不赔的 。”
温珣看着楚衍手中那手帕，温声道：“陛下不嫌弃就好。”
楚衍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命人将手帕洗干净，收了起来。
她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看到温珣。
再然后，她得知温珣为了去给她找药，跌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她才醒悟那日是温珣的告别，那声祝福真是真心。
若是早知道，她该多和他说些话，阻止他去为她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