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想活
楚衍情势危急，一直昏迷不醒，若再这样下去，恐怕是真醒不过来了。
征求傅云执的同意，胡大夫咬牙下了一记猛药。
“能不能醒来，就看这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傅云执笃定道：“他会醒过来的。我信她。”
楚衍那么坚强，他一路看过来。这姑娘冷宫十年，挺过了那么多次天寒地冻的冬天，又过了很多年无人问津，饱受苛待，食不果腹的日子，她都挺过来了。
甚至于，她能从如同炼狱一般的修罗场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
她的心底一定有什么坚定的信念在支撑。
上一世，世人都说楚衍自私自利，凉薄寡情，可傅云执看到的不过是这姑娘面对皇室不公的奋起反抗，拼命从满是污泥的泥潭里爬出来，不过想要好好活着的决心。
她倔强地如同被大火怎么也烧不尽的充满韧劲的野草，更如泥潭里开出的灿烂的花儿。
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挺不过来呢？
她一定会挺过来的。
胡大夫却是心里没太大底。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傅大人为何如此坚定？这猛药下去，几乎没有人能挺过来，更别说这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
一转眼便过了三天，因为药效太猛，这三天，昏迷中的楚衍反反复复发烧，无意识抽搐，差点没挺过来。
傅云执不敢有丝毫大意，衣不解带地在她床前照顾，亲力亲为，未曾敢合眼。
直到第四天，床上的姑娘烧退了，也不抽搐了。
胡大夫在诊脉时不由惊异道：“我原以为前几天情况那般糟糕，她挺不过去了，不曾想她竟挺过来了，现在就脉象来看，已经平稳下来，约莫今日便会转醒。”
傅云执眼眸轻颤，面色凝重的脸部终于舒缓下来，眼底浮现出些微欣喜的笑意。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松了一些。
出门前，胡大夫感慨道：“是我低估她了，这姑娘真是个心智坚定的狠人呐。”
若是寻常人，受这番苦楚，只怕早就痛死过去了。而这姑娘不止坚持从炸药堆里爬了出来，又喝了它的猛药，竟然还能奇迹般挺了过来。原本这药活下来的希望就不到两成。但凡求生欲望不够强烈，都是挺不过来的。
这一守，便又到了晚上，端药进来的是江陵夫人。
傅云执眼皮微抬，只轻声唤了一句：“姑姑。”
江陵夫人点点头，看着傅云执的模样，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开口的话却是嗤笑：“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才几天时间，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傅云执抿着唇，不发一言。
江陵夫人终究还是败给了对侄子的心疼，叹了一口气，将一碗粥递到桌边：“纵使再牵肠挂肚，好歹也该吃点东西，别到时候她醒了，你给自己折磨倒了，到时候该她心疼了。”
傅云执瞳孔微缩，似想到什么，他看了床上少女一眼，淡淡道：“她……大抵是不会心疼的。”
江陵夫人不赞同，道：“你就这么确定这丫头不会心疼你？”
傅云执的眸光黯然下来：“她拒绝我了，应是对我没有情意。”
江陵夫人压抑：“也有你傅云执办不到的事？”
这次傅云执回答地快：“没有。”
“她纵是不能喜欢我，我也总会等到她喜欢为止。”他傅云执不可能有办不到的事情。
楚衍不会喜欢人，他便等到她会。
她只能喜欢他。
江陵夫人的眼眸露出笑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可是听下人说，这姑娘在地下的洞穴里差点昏死过去。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傅云执。
不说对她侄子有多喜欢，总归是有些情意在的。
她故意道：“若是她醒来还是拒绝你，你该如何自处？”
傅云执却反问了一句：“姑姑，当年江渡不喜欢你，你是如何自处的？”
世上哪来那么多互相喜欢，两全其美？两情相悦只是凤毛麟角，爱而不得才是常态。
江陵夫人佯装生气：“你这小子，竟反问起我来了！专挑我的痛处是吧！”若是旁人，她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她眼里划过一丝伤痛，匆忙转身：“不跟你说了，我下去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下，陈知州交给我处理。”她跟陈知州的恩怨还没有清。
在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傅云执冷淡却狂狷的话：“我若是你，即便是与天夺命，反了这天，也要强求一个果。”
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
江陵夫人陡然转身，凌厉道：“人死怎能复生？”
傅云执点头：“确实，人死不能复生。”
他眸光陡然锐利：“那姑姑等了这么多年，又还在等什么呢？求的是什么？”
江陵夫人提着裙角的手骤然捏紧，眼圈隐有红痕。
傅云执又道：“若人死不能复生，我便偏要她复生！”
江陵夫人嘲道：“小子，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只按我想要的结果去做。”
……
楚衍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杂且漫长的梦，光怪陆离。
梦里，有人对她说：“只有经过彻骨的寒，才能得到那扑鼻的梅香。”
她梦见温润的男人捂住她的眼睛，轻声道：“姩姩，别看。”
血溅了一地。楚衍感受到热乎乎的东西洒到了她的脸上，茫然又无措。
那是谁？那是她的父亲！
那日，是她的生辰，他的父亲和母皇答应了陪她去城楼上看烟花。
他的父亲为她换上漂亮的衣裙，带着他欢欢喜喜去赴约。
那夜，母皇亲手砍下了父亲的头！
嬷嬷捂住了她的眼。那一夜她的声音都哭哑了，一向对她温柔的母皇却无动于衷。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帝王憎恶地看着她：“你就是个不该存在的贱种！”
冷宫里，只有残羹剩饭，年幼的楚衍饥寒交迫，落魄到跟野猫野狗抢食。
她好冷好饿，可是冷野猫野狗都有人喂，她却没有人要。
刚到冷宫一个月，便碰上了大雪，一向锦衣玉食的楚衍从未过过这么冷的冬天，不小心染上风寒，躺在床上病的快死了，只有同样年幼小红和一直照顾楚衍的嬷嬷守在她的床边，哭红了眼。
“殿下，您一定要挺过来啊，我知道你很累，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没有太医医治，她们被困在冷宫里，嬷嬷出去找女帝，企图让她念一下母女情意，却是连门都没出去，就被赶了回来。
楚衍捱过去了那次风寒，她的嬷嬷却是为她奔波劳累，四处求医，死在了那场大雪里。
楚衍想活，就算身在烂泥里，她也想活。
不管是卑劣地活，还是冷血地活，她都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