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逞强
傅云执垂眸，纤长的睫羽遮住眼中的情绪，莫名让人捕捉到几分落寞，固执地抓着她的手臂不愿放开。
“楚衍，这不重要。”他说。
“这很重要。”
不等傅云执回答，楚衍就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外走。
气血翻滚地越来越剧烈，不断地涌向喉头，楚衍意识到自己快压不住了，她得赶紧离开。
她最讨厌在外人面前露出虚弱的样子，尤其是傅云执。她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再晕倒在他的面前。
其实她确实差点死在里面，但她总觉得贪生怕死，计划周密的陈知州不可能只留这么一个出口。她选择赌了一把，危急时刻，她反而出奇地冷静，大脑高速运转。
要不是在最后一刻找到了另一个出口躲了进去，恐怕她早就被炸的尸骨无存。
尽管如此，她依旧被爆炸的那一刻涌出来的强大气浪的波及，整个人震飞了出去，险些晕厥过去。
她无法用言语去描述那一刻的惊心动魄，一边找着出口，一边应付着势必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死士的围追堵截，只差一点，她就要栽在里面了。
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那一霎那，她想了很多事情，父亲还未沉冤得雪，祖父清廉一世还在苦苦挣扎，忠国之将被设计惨死，蒙受不白之冤，荣光还未归还，受人之托还未达成，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有好多事情未做。
这一世总要让她做成那么一点事吧，总不能又稀里糊涂就死了。
让她觉得可笑又可悲的是，意识模糊的那一刻，什么都远去了，一个人影渐渐清晰起来，是傅云执，是她一直没有直面过的心意。她竟想着，若是能再见一见傅云执就好了，就一面，别让她死在这里。她还有那封他父亲留给她母亲的血书没有交到他的手上。
想到这里，她颤抖地握住胸前衣襟里的东西，那是一块玉佩。
若是她就这么死了，傅云执会不会为她难过。
楚衍第一次试着正视自己的内心。她真的不喜欢傅云执吗？恐怕不是这样的。
好吧，她承认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喜欢他。
那没有傅云执的无数个靠琴声催眠的难眠夜晚，那误以为是雪的泪，那先下手为强的“毒酒”，那夺来的一个个眉眼削似他的皇夫，亦或是，逼自己喝着难闻的药，强撑着那口气，苦苦捱着不愿瞑目，只想再见那人最后一面的帝王，又或是死后孤零零守在皇陵前，迟迟不愿离开的孤魂
帝王不能有真心。心慈手软难成大事。
昏暗的地洞里，楚衍艰难的扯了扯唇。
傅云执说的对，她果然成不了大事。
楚衍骗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对他从来都有情，只是她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心思，久而久之，连自己都蒙蔽过去了。
即使这一世下定决心要远离傅云执，但当他主动向她靠近的时候，即使知道这个人很危险，她依旧会为他做的事而心动。
但……即使承认自己喜欢又何妨，他们选择的路注定不同，不需要为谁去改变，委屈自己，也不必去有结果。
这一世，她还他上一世该有的一切，他可以放手去做他权势滔天的权臣甚至于摄政王。
而她就干完自己的事，就苟延残喘地活着，然后寻一处风景好的地埋着。
江南傅云执宅子的那片后山就不错，依山傍水。
逼仄又黑暗的地洞里，受伤严重的楚衍给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蜷缩地小小的，手放在胸口的的位置，隔着衣服紧紧攥着那块玉佩，却不敢拿出来握着，她怕弄丢了。
“姑娘，醒醒。”楚衍朦胧地睁开眼，火把的火光让她的意识逐渐回笼。
是江陵夫人派手下来寻她了。
那手下见她醒了，狠狠松了了一口气：“姑娘您总算醒了。傅大人以为你死了，在外面杀疯了。”
杀疯了？为了她吗？
楚衍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血衣，将凌乱的头发重新绑好。
她是想见一见傅云执。
回忆结束。
楚衍撑着一口气将怀里的血书塞给傅云执。
“密室里意外遇到了你父亲的故人，他被囚禁在暗室里折磨了数年，这是他交给我的，你父亲留给你母亲的信。或许能解你一些疑惑。”
楚衍只觉眼睛有些花，说话越来越艰难：“本也没有我什么事，我有点累，就先回去休息了。”从头到尾，她都是强撑着一口气爬了出来，眼见已经要耗尽了。
傅云执想也没想，便说：“我送你。”
楚衍强打着精神，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不用，傅大人还有要事要处理，先以要事为重。”
既然陈知州落网，后续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傅云执去处理。
“没有什么事比你重要。”
看着楚衍面色越来越苍白，脸上颜色尽失，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走路的脚都是虚浮的。
傅云执笃定她受了重伤，可能还很严重。他突然明白过来她的心思。
难怪她一直倚着梨树，估计是整个人都站不住了，才去借梨树的力，以此来营造她没有受伤的假象。差点连他都骗了过去。又是死士堵截，又是炸药，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想明白一切，傅云执真的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自责，他竟还让她撑了这么久，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她本就体弱，要是
傅云执再也顾不了什么？不等楚衍反应，强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刚一抱上，他就愣了一瞬。
她的后背湿漉漉的，是血，不可能是死士的，因为触手可及的血还在往外渗，所以衣服才会是湿的，干不了。
傅云执眉眼皆是心疼。连带动作都跟着轻柔了起来。
她是铁打的吗还是个傻的？流了这么多血不知道疼？竟然还在他面前逞强。
楚衍越来越虚弱，反应也迟钝了很多，傅云执都抱着她走了一段距离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她的眼皮打架，说出的话都是虚的，没了往日的气势。她不知道她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傅云执没有拆穿她，柔声道：“知道你累了，我比你走得快，想抱你快些去休息。”
深夜里，他深邃的眼眸似盛着细碎的星辰，温柔又缱绻。他心疼地看着她意识的挣扎，却无可奈何，只能纵着她，随着她去。
楚衍仍然念叨道：“我自己能走。”声音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不断有血流出，那是她一直强压在心头的血，终于在她意识薄弱的时候流了出来。
她想要昏过去，却始终保持着清醒。
傅云执看着那触目惊心越流越多的血，呼吸一窒，仿佛有无形的大手在狠狠攥着他的心脏，巨大的恐慌席卷全身，让他周身发寒，血液如同凝固一般。而眼前的人，意识越来越薄弱，似乎要离他而去
他急唤道：“大夫，跟上！”随后加快了速度，直接改成了往屋里飞去。
“哎哟，你等等老夫啊，老夫追不上啦！”江陵夫人带来的大夫一边往傅云执的方向狂奔一边急的冒汗。
姜一易赶紧将人提了起来，用轻功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