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烟花
楚衍想起他有一件狐裘还在自己宫里放着。
也是那日夜晚，她们这一世初次见面，这人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披在她身上，身上只穿了白色单衣，依旧风姿绰约。
美人的美从不在皮相，而在风骨。
眼下天气更寒，傅云执依旧解开披风，不吝啬地披在她身上。
倒真如翰林院齐老赞叹的一般，有几分君子之风。
他的身量很长，狐裘披到楚衍身上已然拖地。
楚衍想着这人喜洁，就把衣摆提了起来。
那人却说：“无需在意。”
楚衍挑眉，果然放手不管。
她又看向自己破口的衣袖，发现傅云执此人是间歇性洁癖。
楚衍扬起自己的断袖，笑道：“傅大人，你觉得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傅云执气定神闲：“比之前好看。”
楚衍：……
傅云执又提步往前走。楚衍缀在他的身后，身上裹了两层狐裘，像个球儿一样，太过厚重，楚衍这柔弱的小身板没走多久就有些吃力气喘。
她忍不住道：“傅大人要带我去哪儿？”
走在前方的人冷淡回答：“城楼。”
说完，明显放缓了步子。
楚衍一听，没忍住嘲讽了一句：“大晚上去城楼干嘛？喝西北风吗？”这话一听就是故意埋汰人。
傅云执也没生气，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平静无波：“去了便知。”
这回答就像是小石子投进湖里，没激起一片浪花。
楚衍小声嘀咕了一句：“无趣。”
这人惯会装聋作哑。
本以为傅云执会装做没听到。
谁知那人却停了下来，清淡的眸子看向她，审视道：“那什么人才是有趣？顾时桉那样的？”周身不由带了几分压迫。
楚衍瞬间皱眉：“好好的提他干嘛？”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顾时桉那不叫有趣，那叫无赖。
傅云执听到这回答，却是笑了。
楚衍满脸疑惑。
都不理解他为什么笑。但想着他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所以无需理解。
默默跟着的姜一易却一清二楚。
他摇了摇头，主子怕是还在吃顾时桉的醋。
走上城楼也没用多久，就是楚衍身体虚又穿的多，爬的有点累。当然，她是不会说的。
如果不是演戏，她还是很要强的。
手扶在城墙上的时候，楚衍还有点喘。
她平复了气息，幽幽道：“你果真是让我上来喝西北风的。”
楚衍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了他，所以他大晚上挟私报复，带她爬城楼吹冷风。
傅云执没回她，散落在肩头的的墨发随风飘舞，他伸出修长匀称的手指了指前方，宽大的白袍被夜风吹得鼓了起来，竟在月色下泛着皎洁的光。
“你看。”他淡声道。此刻，那张如墨画般清冷出尘的脸仿佛镀了一层光，越发高不可攀，贵不可言。
楚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了璀璨的万家灯火。城墙之外，高楼之下，是繁华兴盛的长安城。除夕夜不闭户，此时长安城仍人声鼎沸。
楚衍身体不由地站直了，认真将眼前的景看了进去，收进了眼底。
这是她上一世守护过的长安，但她从未站在这里看过的长安。
除夕守岁，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街上人流如织。昨日的新雪覆盖着长安城，白茫茫的一片，却盖不住人间烟火。
夜风似乎捎带了城楼之外孩童追逐的欢笑声，也吹来了丝丝梅香，沁人心脾。
楚衍撑着城墙，不再觉得寒风恼人了。
“若是所有地方都能看到梅花就好了。”楚衍笑着吸了吸鼻子，似在深嗅那淡淡的梅香。
夜色皎洁，雪色圣洁，如此良辰美景，只能闻到梅香却不能看见梅花，难免遗憾。
傅云执侧目，清眸看着那张带笑的脸，问：“真那么喜欢梅花？”他也闻到了梅香。
应是晚风裹了不远处梅林的梅香，吹拂到了城楼之上。
楚衍眼眸直直看着前方，不假思索：“对啊，真喜欢。”
倏然，天空炸起火树银花，璀璨耀眼，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竟是一场盛大持久的烟花。
此刻人人都看向天空，欢呼雀跃，举国欢腾，赶赴这场来自新年的盛大约会。
有宫人在城楼下兴奋道：“是烟花，好美啊！”
“对啊，往年都不一定有的！今年除夕烟花的烟花竟然这么美！我从未见过这么盛大的烟花！”
楚衍讶异，也抬眸看向天空，一时间竟弯了眉眼，似有光华流转。
“新年快乐。”那人突然对她说。
除夕夜，正衣冠，放烟花，见良人，岁岁皆安。
楚衍一愣，也没看他，仍然抬头看着烟花，唇角却扬起一抹弧度：“傅大人，同乐。”
傅云执偏过头，看着楚衍，清冷如寒冰的眼眸光华涌动，似有万千柔情随着烟花炸泄。
眼前的小姑娘美的那么不真实，像一场奢侈又让人沉迷流连的梦。他想伸手去抓，却又惶恐梦境破灭。
“楚衍，你想要什么？”傅云执轻声问。
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儿太过淡然，与上一世截然不同，没有了世俗欲念，像是抓不住的流沙，让人心生不安。
楚衍微顿。
傅云执这话问的着实有意思。
她收回视线，落在傅云执身上，揶揄道：“傅大人，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傅云执早已掩藏住眼中的情绪，眸光变得沉静。
“是。”他说。
楚衍来了兴趣，眸光染上兴味：“若我说，我想要这天下之主呢？”
上一世傅云执也问过这样的话。
当时的楚衍为了俘获傅云执，大言不惭回了一句：“我要傅大人的心。”
那人拧眉，回了一句：“没有。”
楚衍故作失望，又试探说：“那我要皇位。”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傅云执沉默了，清冷无波的眸子定定看了她半晌，一条没应。
他善于隐藏情绪，没人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楚衍猜测他可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这一世，楚衍其实没有什么想要的。皇位？她并不屑于要，也不在乎，无意争夺。
至于傅云执的心，那只是她曾经的虚情假意。
天下之主。
这番狂妄的回答，若是换作旁人必定深吸一口凉气，嘲笑楚衍好大的口气。
傅云执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好。”
男人点头，竟是应答，未有犹豫。
偌大江山，轻描淡写，像是儿戏。
楚衍一下子错愕了。
良久，她眼眸戏谑地看着傅云执，轻笑一声：“傅大人，我开玩笑的。”
短命之人，名利于她皆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