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恶奴
恶事做尽的楚衍死了，死在了大雪纷飞的除夕夜，人间团圆时。
病重而死，死时不过二十有五，光荣地成为了楚国皇室中最短命的女帝。
天下人不得不说一句：死得好！
焉不知那女帝是不是坏事做的太多，杀孽太重，被恶鬼缠身，所以才死得这么快。
只有楚衍知道，哪有恶鬼缠身一说？
她不过真的，只是单纯的……病死的……
早在登基前，她就知道自己活不长。
楚衍这一生坏事做尽，弑君，杀亲，夺储，残害忠良，迫害贤臣，强抢民男……
可能是知道自己活不长，怕地狱太冷，所以死前拉了这么多人陪葬。
哦不，是垫背。
又或者是出于报复，因为曾经的怨气无处发泄……
具体什么原因，死后的楚衍已经记不太清了。
楚衍守在自己的尸体旁，心情颇有些微妙。
她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贴身女官红着眼为身体已经僵硬的尸体整理衣着，换上冕服，描眉化妆。
事实上，只有她愿意靠近她的尸身，其他人要不是顾忌着她是女帝，只怕会朝她身上吐唾沫，跟着骂一句：死得好。
她明明有后宫佳丽三千，死后却只有这么一个小宫女肯为她哀悼，她的皇夫们甚至连看都不愿意来看她一眼，避之不及。
料想也是，她的后宫，哪个单独拎出来不是天之骄子，却被她强取豪夺，狠心折了翼，困守在宫闱，他们定是巴不得她早死的，说不定现在已经聚在一起庆祝自己脱离苦海了。
楚衍有些恶劣地想：早知道死前就应该留旨让他们殉葬，也不让他们快活，省得现在衬得她一个人这么凄惨。
那宫女仔仔细细为她打理了一遍，谨慎又专注，只怕出了什么差错，影响了她上路。
她口中喃喃着：“主子走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莫再这么苦了。”
楚衍听着只觉滑稽可笑。
她想，这小丫头是实在没话对自己说了吗？这般违心的话竟也说得出来？
她苦？这不是扯淡吗？
她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所求皆如愿，苦什么？是高处不胜寒跌不下来？还是杀人杀得太爽，累着了？
她若是苦，那天下就没有不苦的人了。
……
女帝驾崩原本是封棺入皇陵了的。
楚衍似乎被遗忘了，没人来勾她的魂，她就飘荡在皇陵里，禁锢在三里之内，浑浑噩噩，漫无目的，不得解脱。
该干的不该干的她都干了，也没什么憾事，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
隐隐约约，她好像在等什么人……
倏然，本已经封闭的皇陵轰然打开，灵魂状态的楚衍懵懵懂懂抬头，敞开的光亮中，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那人生得好看极了，在楚衍的印象里，他好像应该是清风霁月的，少有失控的时候。连最落魄的时候，他都是从容淡定的，不掩风华。
此刻那人却冷着一张脸，隐有阴郁之气，一剑劈开了棺木，将本已经死透的人抱在怀里，颤抖的唇吻上了她已经发青的脸。
“楚衍，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死？”
楚衍蓦然瞪大双眼，让她震惊的不是有人入皇陵盗尸，也不是亲吻尸体，而是眼前的这个人不该活着，更不该出现在这里。
傅云执，他不是……早就被自己毒死了吗？
楚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悚的一幕：身着黑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从木棺中抱起，眸光温柔又偏执，隐隐透着疯狂和狠劲。
她听到他说：“皇陵太冷，姩姩，我来接你回家。”
明明人死后就应该入土为安啊……
是因为她负了他，所以他也不让她死后安宁吗？
心乱如麻的楚衍竟生出了心思感叹还好自己没死多久，又赶上冬日大雪覆山，尸体没有发臭，否则这亲的……
随着男人抱着她的尸体踏出去，楚衍只觉得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楚衍心想：她现在是解脱了？
……
窗外的雪又厚了一层，旧雪堆新雪，入眼满目的白，衬得红墙更加地压抑。
一枝红梅，从墙的那端延伸过来，迎寒而绽。
“殿下，天冷了，别冻着了，咱们把窗儿关上吧。”小侍女衣裳破旧单薄，站在窗边看着随意倚着的女子，冻的有些瑟缩。
对于别人来说，这雪跟红梅映衬，是一番赏心悦目的雪景。对于她们来说，却是催命的符。
酷寒难捱，而炭火却越发稀少。尽管她们已经省着在用了。是以，冷宫外的人都在满心欢腾，小侍女却愁的不得了，哪有心思欣赏。
不过……真有这样一位奇葩……
譬如，她家病弱的主子，就迎着料峭的寒风，安宁地地坐在窗边欣赏雪景，仿佛是怕自己病得不够狠，死得不够快。
女子恍若未觉，凭栏而眺，似有心事，又似乎在欣赏着这无边雪景。
美是极美，只是太过羸弱，脸苍白地近乎透明，像是大病初愈。
“不急，我再看看雪，你且去暖着吧。”她说。
侍女无法，只能把破旧地全是补丁的棉絮抱过来，细心披在女子身上。
“殿下，您前几天刚大病一场，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可千万要仔细点身子，莫要贪念雪景，早些关窗。”
待唯一的宫女退下后，一直娴静的女子笑了起起来。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中融化。雪景美则美矣，却取人性命。
这个世上没人知道，上一世的楚衍，就是在除夕的那场大雪中，受了寒，没熬住去的。因此丧命的人本应该就此畏雪，她却并不讨厌，反而格外喜欢。
阿嚏一声，楚衍鼻尖流下了两行清涕。她裹了裹发旧单薄的衣衫和棉被，却换来更激烈的咳嗽，撕心裂肺。
她捂了捂嘴唇，一摊开，满手的血，触目惊心。
哦，她是个病秧子，药石无医。
侍女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忤逆，赶紧跑过来关了窗，将她扶到屋内。
无奈道：“殿下，我就说您受不住，窗边那么冷，何苦这样折腾自个儿身体？”
楚衍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无妨。”
侍女却没有她那么乐观，满目担忧：“眼下殿下要是再受了寒可如何是好。”
楚衍看着小侍女比她还要担心自己身体，不由有些好笑，宽慰道：“放心，现在还死不了。”
小侍女却在意的很，赶紧纠正：“呸！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们殿下要长命百岁。”
楚衍不与她争辩。
屋里炭火少的可怜，而炭又显然不是什么好炭，烟儿大的很，楚衍宛如冰冻的手伸过去，都几乎感受不到温度，没多久，眼睛就被那烟儿熏红了。
偌大的碧云殿跟冰窖似的。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已经被帝王奢靡生活腐蚀干净的楚衍，心里冷漠地想着，何苦再受一番折磨，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而眼下这一点炭火已经不保。
一个体格健壮的嬷嬷携着风雪闯了进来，直奔火炉，带进一阵寒风，楚衍顿时打了个寒颤，感觉整个人更冷了。
嬷嬷连礼都没行，仿佛屋里没楚衍这个人。以主人的姿态就要拎走屋内仅剩的木炭。
“嬷嬷你不能拿走！这是殿下最后一点炭火了！”刚刚伺候在侧的侍女慌了，马上去拉嬷嬷的衣袖。
“滚开。”恶嬷嬷满脸戾气，一脚踢开挡事的侍女。
她是整个楚云宫的管事，仗着身体强壮，力大如牛，一贯刁钻跋扈，和其他宫人狼狈为奸，经常欺负懦弱的楚衍，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瘦弱的侍女不是她的对手。
侍女被踢倒在地，痛的捂住肚子，却依旧执着地去拉嬷嬷的裤腿：“嬷嬷你不能拿！你不能拿啊！”
“殿下如今重病在身！那是殿下最后一点炭火了，你这样是要要她的命啊！”
嬷嬷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她，像踢开垃圾一样，满脸嘲讽：“呵！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如今她都快病死了！你不另谋出路，守在一个将死之人身边能有什么好下场！”
楚衍垂眸，瘦弱伶仃的模样看着就像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嬷嬷看向楚衍，言语恶毒：“殿下的命不值钱，就算冻死了也没人管！况且本就是将死之人，这点炭火有甚用！还不如给了老奴！也算积善行德，早些去了来生投个好胎！”
她今天就是来要五公主的命的，想着以后飞黄腾达的好日子，嬷嬷不由红光满面，连眼神都带了贪婪。
楚衍自知短命，却不喜欢别人给她定死期。
她原本是楚国最不受宠五公主。楚帝与五位皇夫育有六女二子，五位皇夫尚有四位健在，只有她倒霉催的，亲爹早在十年前就被处死了。
处死的理由也极为上不得台面，听说是与宫女私通，企图私奔，被楚帝抓了现行，当场枭首。楚帝对此心生厌恶，巴不得楚衍死了才好。
楚国皇宫一向捧高踩低，楚衍近十年未见过自己的母皇，过得还不如一个下人。偏偏她懦弱胆小，连下人都不把她当人，饱受虐待。
要不是这命硬，怕是现在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
“这炭火你不能拿。”一直没开口的楚衍淡淡道。因生病而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声音很轻，仿佛是善意的提醒。
嬷嬷看着楚衍这带病的小身板，料想她也翻不出一朵花来，插着自己的水桶腰，语气嚣张至极：“哼，拿点炭火算什么！我想拿就拿！你信不信我现在要你的命都没人管！”
说着她已经拿那健壮的手臂去抓楚衍，势必要给她一个教训。
侍女急红了眼，自家公主哪经得起这番折腾！她会被折磨死的！
侍女挣扎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挡在楚衍面前。公主贵重，她的命贱，死了不可惜。
……
……
提示：
设定是女强（女主强）但非女尊社会，女主妈是第一个女子称帝的人，现阶段男女思想还在冲突拉扯，非女尊男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