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入九天画堂(4)
“多谢顾公子。”千羽在一旁感激地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
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谢书歆忙握住千羽的手,这才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她缓缓转过身来,见到来人,微微颔首,出口是一句克制了情绪的“言初。”
顾许,表字言初。顾家自祖上起便世代经商,阖族无一人入仕途。到顾言初这一辈,财富已不可数计。
“书翊,不过数月不见,你怎地跟言初生疏成这般模样啊?”顾言初一改方才的生分,将一条手臂轻轻搭在谢书歆肩头,附耳轻声说道,“如果你不想继续被李芙蓉纠缠,按照我说的来。”
谢书歆她点了点头,忽地矮身,顾言初的胳膊顺势滑落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一僵,下一刻见便瞧见谢书歆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肩头,猛地勾着他的脖子往下一压,仰脸说,“吃酒去?”
“必须滴!今日我做东。书翊,给你说,我新得一宝贝”二人边说边抬脚出门,右拐进了太平坊,一路往北,进了都城里最大的酒楼悦宾楼。
在二楼临窗的包间里,顾言初一掌拍在谢书歆的肩头,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调侃道:“行啊,歆歆,你扮书翊的样子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啊!刚才差点把我也骗过了。”他的目光落在谢书歆的腰部,意味深长地笑了,“谁能想到这正经的男装里装着一个离经叛道的小姑娘呢!你说是不是?”
谢书歆礼尚往来,在对方的肩头重重落下一拳。佯装生气道,“言初哥,你从小到大不占我便宜就得死是是不是?”
“哪能啊!”顾言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放在桌面上推给她,示意她打开看看。谢书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盒子打开,眼前不禁一亮,“好漂亮!”
这是一把精致短小的匕首。全长不过寸余,刀刃薄如蝉翼,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它的刀柄由上等的紫檀木制成,上面镶嵌着精美的银丝花纹,握在手中,手感极佳。谢书歆小心翼翼地把玩着匕首。
顾言初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笑着提醒她,“你可得小心点!那卖家可说这匕首削铁如泥!”谢书歆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她刚才还准备拿指腹去试试它锋利与否呢。
“你虽着男装,却终究是女儿身,在力量上与男子相差悬殊。这把匕首是我偶然所得,我觉得你用起来应该比较趁手。当然,我希望你最好永远也用不上它。”
谢书歆抬头看向对方,顾言初的眼神里有一种她看不透的情绪。她将匕首收起来,说道,“谢了。对了,我哥啥时候回来?”
“你哥啊,他,他应该快了吧”不知怎地,一提到谢书翊,谢书歆就觉得顾言初有点不对劲。她绕过去,走到他对面,倾身上前,“言初哥,你跟我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言初别过去头:“没有。”
谢书歆:“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顾言初辩解,“没有。”
谢书歆直起身来,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言初哥,说起来你跟我哥哥这个年纪的公子哥老婆孩子都一大堆了,你俩为啥都不成亲呢?”
“成亲有什么好!”顾言初坐直身体,一把将谢书歆拽到身旁的椅子坐下,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块梨花酥,冷了脸色说,“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谢书歆嘴里被塞了梨花酥,“呜呜”着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地想:顾言初不会是因为什么跟我哥闹翻了吧?别人不知道,她谢书歆可知道这两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怎么会突然闹别扭呢?等谢书翊回来,她一定得好好问问。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谢书歆咽下梨花酥,感觉有些渴,便倒了两杯竹叶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顾言初,“诺,喝不喝?”
竹叶青酒入口清冽,如同一股清泉涌入喉咙,带来无尽的清爽和甘甜。谢书歆舔了舔唇,她许久没敢喝过酒了。主要是那少年天子赵明曜,很久没给她放过假了。口腔里尽是竹子清冽的清香。谢书歆不知道,她的脸颊渐渐爬上一抹红晕,顾言初看着她的神色也悄无声息地变了样。
“歆歆,莫要贪杯。”顾言初从她的手里拿过杯子,温和地劝着。“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小富婆,让我跟你哥哥带着你四处溜达。”他看着她似是盛满了星辰的眸子,慢慢问道,“你现在,还想着这件事吗?”
谢书歆脸颊微酡,点点头:“自然是想着的。等等我哥哥回来,我就我就再也不跟他互换身份了。”她拉过顾言初的一条胳膊,将头慢慢地靠上去,慢慢吞吞地说,“你都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这一年多来,我天天提心吊胆的,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担心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顾言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欲言又止。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歆歆,你可有中意的男子?”
谢书歆咯咯笑起来:“言初哥,你方才还问我成亲有什么好,怎么这会又操心起我的亲事了?”
顾言初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一下,笑眯眯地说:“小丫头,有中意之人不一定非要成亲。”谢书歆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你意思是说,如果有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不一定在一起,也不一定非要成亲,是这样吗?”
“你这样理解,对也不对。”顾言初正要继续说下去,谢书歆按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撒娇道,“言初哥,我想听曲儿。”顾言初眉头微蹙,如果被谢书翊那小子知道他带他妹子去那种地方,他不得剥了他?
“哎呀,顾言初,你陪不陪我去嘛?!你要不去,我跟千羽去了。”谢书歆染了醉意的嗓音带着小女儿的娇态,撩人而不自知。
顾言初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逢她喊他的名字,那必定是生气了。左右她铁了心要去那个地方,也罢,他叹了口气,随即起身,宠溺地看着她,“好,我陪你去。不过要是你哥跟我打起来,你可得搭把手。”
谢书歆不满地嘟哝:“从小到大,你们俩哪次打架我袖手旁观了?”
顾言初苦笑:“你是没袖手旁观,可每次跟你哥打架,你都跳到我身上,勒着我脖子,非要我求饶才肯下来。我说的搭把手,可不是让你跟你哥一起欺负我。”
谢书歆并没有醉,自是听出他话语里的委屈。可她有什么办法,她自小没了爹娘,如果不是谢书翊护着她,她不知道被那些个叔伯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语气低沉下来,软声说道,“言初哥,我知道你也挺委屈的。以后你们俩打架,大不了我谁都不帮了呗。”
顾言初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嘲笑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说话不算数。”
谢书歆不服气地犟着鼻子,像一只生气的小兽,抬脚往外走。她的脚步带着愤怒的节奏,仿佛每一步都在表达着她的不满。当她走出房间的一瞬间,她的脸上已然是一副冷清肃然的模样,俨然就是谢书翊的形象。
顾言初懒散地慢她半步跨出房门,他的步伐轻盈而从容,嘴角噙着笑意。他看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可鼻尖却蓦地酸酸的。他知道,谢书歆转换自如的躯壳下,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紧绷的那根弦,什么时候会遭遇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