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风吹山角晦还明（2）

    拂青站稳身形，发现二人落脚之处竟然是星文鳐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上。他正要开口问为何又回到这个地方，忽听树下传来谈话声。

    颂华轻轻拂开银杏树叶，俯首看去，星文鳐身着藕粉色衣裙，闲适地倚靠在树下沉静休憩，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脑后。她双目轻阖，阳光悄然洒落，映照在她如同蝴蝶翅膀般轻颤的睫毛上。这一刹那，他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往事浮上心头。在九重天之上，颂华身为真神君回时，居住的拂华宫中，有一棵每到春天便开得繁盛的梨花树。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同天帝帝玄议事归来，甫一踏进大门便察觉有异。他抬眼望去，阳光透过梨花洒落，斑驳陆离地映在一位合眼小憩的少女脸上。她的容颜恬静，仿佛与世无争，让人咂舌的是，她周身竟然未着寸缕，以地为床，纷纷梨花为被，睡相安稳。

    虽说天界有女仙倾慕于他，但如此胆大妄为，白日里便能做出如此不知羞耻行径的，也只有眼前少女一人。他旋即化出一套衣裙，遮了一树春光。

    以至于后来她央他为自己起名字，他记起二人初见那一幕。想起少女一双朦胧睡眼望向自己时的懵懂，脑海里不知怎地想到一句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

    “就取‘萦意’二字吧。”他说。

    萦意欢喜万分。后来他才意识到，因为这名字，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又惹上了怎样的一份情债。

    日居月诸，物华变换，那个在梨花树下小憩的少女，他寻了几百年都杳无踪迹。梨树尚在，却不知萦意何时能归来。

    拂青望了眼树下的少女，又看了眼颂华。他总觉得，颂华虽然看的是星文鳐，念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在心里腹诽道，“神界里只传混沌真神爱慕我家尊上，并没有得到尊上回应。但眼下这番光景，尊上看着怎么都不像没有动过凡心的样子。”

    他低声询问：“尊上，那君意剑可是在此处？”

    颂华收回视线，迟疑了一下道：“本尊并未感觉到。”他略一沉思，吩咐拂青，“拂青，本尊要闭关一段时间。弟子遴选之事你好生盯着，切莫大意。此女，”他将目光重新落在星文鳐身上，“本尊受故人之托，要将她带去凤鳞洲，在此之前，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此消息。”

    “也包括凤起山上那几位吗？”拂青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他恭敬地回答：“拂青谨遵尊上指示。”

    二人自此分别，拂青向星讳之转达了颂华的话，以凤起山使者的身份留了下来。

    “小姐，青梅子酒买来了。”浣纱欢快地踏入庭院，欲将青梅·子酒呈给小姐，却发现星文鳐竟在树下熟睡。她将酒瓶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轻声呼唤着：“小姐，小姐？”

    星文鳐睡意沉沉，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用君之心，行君之意。”浣纱附耳过去，仔细听了又听，问，“小姐，您嘟哝什么呢？”她晃了晃星文鳐的肩膀，以为她梦魇了，急切地唤道，“小姐，小姐，您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又做起梦来了？”

    星文鳐被浣纱这么一晃，总算是醒了过来。“什么，你说什么梦？”

    浣纱见她醒来，松了口气道：“小姐，您可吓死我了。方才怎么喊您都没有回应！”她搀着星文鳐在石凳前坐下，倒了杯酒递给她，“您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嗯。豆腐李的伤势怎么样了？”星文鳐慢慢饮着酒，关切地询问。

    “老爷请了城里最好的医者去给他治疗，想来应是无碍了。现在小姐可是威名远扬呢！不止咱们牵星城，远到最北边的天水城，都知道星家小女娘为了救一个寻常百姓与落凡城的跋扈女娘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浣纱开心地将方才在街上听到的关于自家小姐的赞誉之词，一股脑全说了。

    “气人的是，伤小姐的那个小恶女，被人保走了。说是什么，萧太子！”想到生气之处，浣纱情绪激动起来。

    她正替星文鳐打抱不平，远远瞧见星赫辰带着一个衣着华贵之人走来。她赶紧住了嘴，低声说，“小姐，大公子带了客人，像是奔着咱们院子来的。”

    星文鳐“嗯”了一声，将杯子里的青梅酒一饮而尽，转身往屋里走。“浣纱，你就说你家小姐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浣纱瞧着石桌上的青梅酒，心想：“小姐你不愿见人，挑理由也得挑个说得过去的啊！哪有人身体不好还在这喝酒的？！”

    眼看大公子和客人已经走到院门口，她只得挺直腰板迎上去。见了礼后说，“大公子，小姐今日心情不大好，这会儿刚回屋里去。”说着，她拿余光打量一旁的人，吃了一惊，这人不是她们之前在街上遇到的美君子吗？该不会他就是那位萧太子？

    思及至此，浣纱看向萧容时的目光里带了些冷意。

    “无妨。阿鳐心情不好也是该的。不过还烦请浣纱姑娘给阿鳐带句话，我虽留了离蓁蓁一条性命，但离蓁蓁在回落凡城的途中，不知被哪位高人废了终身修为，此生已不可能再修正道。既然阿鳐不便见客，容时这便离去。”

    浣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说了声：过瘾！

    她面上克制着欢喜，看了看星赫辰的脸色，接下了萧容时带来的礼物。等几人走远，她雀跃着回到屋子里，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星文鳐。

    “小姐，您那些鞭子也不算白挨了。您不知道，听说您被离蓁蓁抓去伏龙潭，我都快吓死了！”浣纱心有余悸地说。

    星文鳐站在窗前，享受着挟裹了花香的风拂过脸庞，微微发痒的感觉。

    浣纱并不知道，离蓁蓁和皇室萧家沾亲带故，而他们的大公子星赫辰曾是太子萧容时的伴读，萧家和星家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星文鳐才会兵行险招，拿自己的性命对赌，以求能给离蓁蓁一个教训。如今离蓁蓁修为被废，也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她先前激怒离蓁蓁的举动，如今想来，太过危险。

    如果不是她从前误打误撞和黑龙烛九炙相识，恐怕现在已尸骨无存。

    浣纱还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星文鳐无心听，秀眉紧蹙，思考着在濒死之际，伏龙潭中自己应下黑龙的事。

    “阿炙答应助我入仙山治疗眼疾，要我帮它找五把钥匙。可这五把钥匙在五大仙尊手里，我怎么可能拿到？”她愁眉苦脸地想，眼前浮现询问黑龙这个问题的场景。

    黑龙颇为轻松地笑道：“小鳐儿莫怕，等机缘到了，你自会有办法拿到这五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