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吹山角晦还明(1)
“于你来说,倒也不难。”烛九炙缓缓降低龙躯,“吾方才说过,此女体格特殊,你若不同意她为吾所用,吾只能杀了她,总好过被魔族之人夺了去。眼下你既不愿让吾伤她,便带去你身边,随便教她些自保的手段,别随随便便就让人逮了去……”
“本尊不收徒。”颂华直直望着烛九炙,烛九炙亦回望着他。一神一龙僵持片刻。
颂华叹道:“本尊答应你,将她带回凤麟洲。她若安分些,本尊不介意让她学些法术,若是如你一般,”他顿了顿,冷冷道,“不知好歹。本尊今日可救人,日后亦不惧杀人。”
烛九炙见他态度有所松动,蠕动龙躯,慢慢将星文鳐送至跟前,放低姿态说:“吾答应过你,会助你寻回萦意。此话依然作数。”
颂华“哼”了一声,接过星文鳐,立刻对她进行了详细的探查。一番探查下来,他发现星文鳐的身体状况异常,然而这异常并非源自她满身的鞭痕。
“你若想救她性命,速速离开此阴冷幽暗之地。”烛九炙猛地一甩龙尾,溅了颂华一身冷水。
颂华顾不得使用清洁术,带着星文鳐,一身狼狈地出了伏龙潭。
拂星院中,浣纱刚醒过来,正揉着自己发痛的脖子,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一道风刮出了门外,门也随即被关上。
颂华轻抬左手,于屋外布下了一道无形的结界。这道结界宛如一道屏障,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开来,守护着屋内的安宁与祥和。
榻上原本昏迷着的少女,忽然间全身剧烈痉挛,痛得如同一弯满月之弓,猛地绷直,仿佛即将断裂。她痛苦万分,眼睛里流出血泪。“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一道金色光芒从她的脊背处缓缓扩散开来,令人惊叹不已。
“这是,怎么可能?”颂华讶异,不知不觉上前。他的手指接触到星文鳐肌肤的那一刻,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流转。他于半空中扶着星文鳐的双肩,感受到她紊乱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星文鳐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增长。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她体内缓缓流淌,充斥到四肢百骸。萦绕在她身旁的,又是那种让她念念不忘的气味。拥有这个气味的人,扶着自己的双肩。而那股神秘的力量,则在他们的肌肤之间流转。
恍惚之中,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混沌之中,明明眼睛看不见,混沌之中,她却遥遥望见一抹光明,吸引着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颂华见星文鳐神色异样,心中警铃大作,强行进入她的识海,却见混沌一片中,她正茫然逐光而行。
“星文鳐,快回来!不要过去!”他焦急地喊。星文鳐蓦地合上眼皮,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神骨中涌出,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紧紧地抱着眼前的人,两人的唇亦在不知不觉中碰在了一处。
颂华察觉到自己的仙力在一点点流失。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他屈指朝星文鳐额头轻轻一弹,少女的身子立刻瘫软下来。
“尊上,幽冥界刚才来报,君意剑,似有异动。”结界刚撤下,拂青便急匆匆地来报。
颂华将纱帐拂下,慢慢转过身来,虚弱地问:“拂青,你何时做事也靠猜测了?”
“尊上,您,您精力如此不济,不是又被,”他朝榻上望了一眼,可纱幔层层叠叠,什么也没看到,他看了眼身后的星讳之,低声问,“您不是又被这凡人小丫头占了便宜去吧?”
颂华睨了拂青一眼,冲一旁的星讳之说:“她身体已无碍,好生照料即可。还有,无须告诉她本尊相救之事。”说着,他伸出手,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束星水纱。
他递给星讳之,说道:“此纱乃本尊在伏龙潭所得,如今物归原主,请收好。”
星讳之感激涕零地双手接过星水纱,深深躬身相谢,抬起头却发现颂华和拂青二人已不在屋里。他慌忙去查看女儿的伤势,又顾忌女大自当防爹,着急唤来浣纱。
浣纱小心翼翼检查一番,惊喜地发现自家小姐胴体如玉般光洁,什么疤痕都没有留下。唯一让她疑惑的,是小姐的后腰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莲子图案。她用手碰了碰,并不像是人为画上去,好似同皮肉长在一起似的。不过这些显然不适合和她家城主老爷说。
“回老爷,小姐身上什么疤痕都没有留下,定是方才那位医术高超的医者的功劳。”
“那便好,那便好。”星讳之放心地离开,他要去大牢里会一会那个掳走自己女儿的红衣小女娘。
星讳之刚来到大牢,却见儿子星赫辰迎了出来。“父亲,同离蓁蓁一同抓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子,自称是浮光城的少城主,谢景黎。”
“那小子。他周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伤鳐儿的事若是有他的一份,我定打得他屁股开花,叫他亲爹都认不出来!”星讳之一边骂,一边往大牢深处走。
二人率先来到关押谢景黎的牢房。谢景黎正在骂骂咧咧,“你们眼瞎了,看小爷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哪里长得像恶人了?小爷我可是浮光城的少城主,识相点的快把小爷放了!小爷我是去救你们星小女娘的,跟旁边那个红衣小女娘压根就不认识!”
星讳之站在一旁听了一会,才示意人打开牢门。谢景黎见星讳之背着双手进来,颇有他爹谢延的派头,猜测到他是城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问候:“您是城主大人吧?我爹是谢延,浮光城城主,和您是故交,您快和这些人说说,快把我放了吧!”
星讳之“哦”了一声,冷不丁出手,直朝谢景黎的心口掏去。谢景黎心中警铃大作,身形一动,人已消失不见,只余一柄寒光凛凛的剑高高悬在牢房之中。
“父亲,这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承影剑?”星赫辰讶然。传言出自名剑之城浮光城的承影剑,危急时刻人剑合一,可助主人抵御致命一击。星赫辰叹道:剑是好剑,可好剑竟跟着这样一个不学武术的毛头小子,实在是暴殄天物。
星讳之点点头:“谢家世侄,出来吧!伯父信你小子说的话了!”话音刚落,悬在半空的剑“铮——”地一声消失无踪,谢景黎捂着心口,心有余悸地站在方才悬剑的位置,委屈道,“伯父,您这冷不丁就掏人心窝子的习惯,是会吓死人的。”
“你这人偷天换日的招数,倒是得了你爹的真传。说说吧,你是怎么认识那位红衣小女娘的?”星讳之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接过牢头递过来的茶水,递给谢景黎一杯。
谢景黎也不客气,接了茶水一饮而尽,又要了第二杯,喝了个底儿朝天后,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怎么来的牵星城,又是怎么在后山迷的路,遇到的离蓁蓁,交代得清清楚楚。
星讳之起身,吩咐牢头:“此人可以放了。”谢景黎松了口气,却在星讳之转身之际猛地抱住他的大腿,跪下哀求,“伯父,景黎求您,不要把我在牵星城之事告诉我爹。”
星赫辰目瞪口呆:“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随意下跪?”谢景黎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子非鱼,焉知鱼之痛?”他再次相求,“伯父,您可一定要答应!”
“行行。谁还没做过年少闯荡江湖的梦,伯父答应你便是。快起来吧,叫旁人看了成何体统!”星讳之无可奈何地抽了抽腿,谢景黎立时松了双手,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稻草和灰尘,乖乖地跟在二人身后。
星讳之审问离蓁蓁的时候,颂华和拂青一同前往了一趟幽冥界。
抵达幽冥界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剑穴。看着眼前的景象,颂华拧眉问道:“这便是你说的‘君意剑,有异动’?”
拂青一头雾水问:“君意剑失踪了,这不算异动?”
“算,的确算。”颂华咬牙切齿地回答。拂青听出他话语里的不甘,不怕死地问,“既然此剑对尊上如此重要,为何尊上放任它在幽冥界几百年?”
“那自然,是君意剑已经认主,本尊,拔不动。”
“不是尊上的东西,尊上就不要那么着急了嘛!说不定那剑自个儿去找自家主人去了!”拂青松了口气,敢情他们家尊上激动半天,丢的不是自家的东西。然而,他家尊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怎么回事?
“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颂华声音微颤。
“不是尊上的东西,尊上就不要那么着急。此句?”
“不是!”
“说不定那剑自个儿去找自家主人去了。此句?”
颂华略一沉思,寻找了百年的答案仿佛马上就可以揭晓。他身形一动,幽冥之渊已没了他的身影。
“哎哎,尊上,您要走也别丢下拂青啊!”
拂青看着颂华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到疑惑。他知道,颂华一直以来都在密切关注这把掉落在幽冥之渊百年之久的古剑。每年的春天,殿中的梨花盛开之时,颂华都会来幽冥之渊,望着这把古剑发上许久的呆。
拂青猜测,这把古剑应是颂华极其在意之人的佩剑。所以,当颂华听到那把剑可能自行找到主人时,才会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
“可是尊上,您不能丢下拂青啊,这里都是鬼啊,啊啊啊——” 在幽冥之渊的一处险峻山谷中,拂青惊恐万状地挣扎着,他的声音凄厉刺耳,回荡在整个山谷之间。他无助地望着四周,只见黑暗中鬼影幢幢,令人毛骨悚然。他抱头尖叫着,在他看来,这些鬼要比幽玄境里的异兽可怕多了。
颂华终究还是回来了。他无视四周的恐怖景象,眼神坚定而冷峻,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众鬼见状,立刻退避三舍。
他冷静地从虚空中一捞,如探囊取物般,将陷入恐慌的拂青提出了幽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