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襄阳三道垣

    上皇的视力现在有些老花衰退，当李纯来时，他正伏在铜图上，同样在仔细研究襄邓附近的态势。

    “攻下鱼河堡，再回师京城，南下襄阳不迟。”面对李纯派出的第一位密使，韦皋毫不犹豫拒绝。

    李纯又说，淮西郑絪也有大动作，他动员人夫，也开始从项城开始，掘一道漕渠，直通许州西侧的襄城，并与汝水横竖相连。

    “堂堂之势碾压？”李纯愕然。

    “当初他去泾原，看到士卒没吃的，打不赢西蕃，他就营田让士卒饱腹；西蕃乘马来去如电，他就手把手和士卒一道筑城捍御；他看到西蕃有骑兵，他也要组建骑兵对抗。后来当党羌，他不求如何出奇致胜，先集中军权，随即握住财权，一条道路一条道路，打通了白于山，接着四面八方合围统万城，让党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有条不紊地将其彻底歼灭，将几十万羌人卖为奴隶，依附他的大部分化为了定武和义宁军的骑兵；打淮西也是如此啊，任由吴少诚吴少阳兄弟诡计百出，他永远岿然不动，凭借力量优势，步步进逼到汝南悬瓠城下，再将淮西蔡兵完全根绝。最终笃实的不如他奸诈，奸诈的又不如他笃实，他是能沉下心来，手把手带出强军的人，一旦让他势成，再想阻遏他的锋头，那可就难啦……”

    不过米脂的胜利，还是产生了积极作用：

    深秋时节，新皇李纯在结束延英殿问对后，匆匆前往兴庆宫南内，拜谒了祖父，闲居南熏殿的太太上皇李适。

    米脂两侧道路上，许多帝天教宗徒被吊死在树上，而这些树，正是他们当初为感高岳的恩义亲手所植的。

    上皇托腮沉思会，就说不用那么急着让韦皋、刘昌来集结，还是让韦皋先平定夏绥银，刘昌先攻陷河池城，然后联通朝廷在朔方、河东、剑南的各路兵马，再南下来襄阳，和高岳决战不迟。

    李纯便只好问，那么襄阳城该如何保护呢？

    “祖父对此战局有何见解？”

    徐抱晖的天德军，张光晟的振武军，还有康庭睦（康日知子）的朔方军，原本是慢慢吞吞，犹犹豫豫，十分消极，都对朝廷军事行动持观望态度，现在韦皋亲临战场，众人畏惧，总算开始靠拢过来，准备合攻鱼河堡了。

    接着李纯又告诉祖父，高岳的主力正在猛攻郢、复等州，沿汉川而行，攻略沿路州县。

    上皇点点头，“汴州有蔡河和项城相通，而高岳之前在庐州鸡鸣岗又凿通了居巢湖和淝水，同样可以行舟至项城。如是，汴州、金陵、扬州和蔡州汝南，都有水路可将物资运抵到襄城下，而襄城又可穿过舞、叶的水道，至南阳下向口，接着即可顺白河往南，同样航往襄阳城。”

    不过他还是慢条斯理地对李纯提出的单纯的军事建议：

    “可襄阳在此前，能守得住吗？”

    “据说正在让叛臣樊泽，重新掘通当年杜预所开辟的漕渠，要用杨水和夏水的航道，勾连江陵和汉川。”

    “什么，新皇陛下又派遣驿马，不让太尉回京师，掌握都统行营的大权？”枢机院中，刘辟在得知李纯去了趟兴庆宫后，又对战略部署变卦，不由得无所适从，大为憾恨，不由得跺脚，“如此朝令夕改，如何得了，如何可与高岳抗衡！”

    其实上皇心中很焦急，就像有数只狸奴在抓挠般，这么大的阵仗，他却只能静静呆在南熏殿内旁观，不能亲自下场……

    听完这些后，李纯不由得悚然，“高岳这是要利用襄阳西南、东南和东北三条水路，大举会攻于頔。”

    上皇往后慢慢仰着，倚靠在床榻的屏风处，沉声说：“没人比朕更懂高岳，他的作战风格确实是这样的，你要说巧变韬略，高岳在打仗时确实不是特别擅长，并不如朕。不过高岳此人，他的制胜方策其实就一个，以堂堂之势碾压。”

    看李纯还在犹豫，上皇便很有自信地补充说，高岳行军打仗，恰如朕之前所说，堂堂、稳健，他在疏通江陵、汉川和襄城的三条水道且集中物资前，是不会冒然轻脱地对襄阳进军的。而你则可抓住这个时机，让于頔和俱文珍尽快按照朕所言的守御体系，动员士卒和人夫去做，谁能在时机上抢先，谁就能在马上打响的襄阳之战里占取赢面。

    上皇就用朱笔，在襄阳东侧和汉川连接处间点了下，“鹿门山、白河口，在此两地筑壁垒，用那能远射的大炮，封锁住汉川，这便宛若给襄阳安上了道铁门，高岳的船只便无法进入。再者，于襄阳、樊城间搭起座大浮桥，浮桥用船只维系，船只上立起高橹，施放炮铳弩矢，高岳如想从樊城迂回过来，也不能够，这便是第二道门；再者，襄阳南侧全是高山，在这些山，如岘山、虎头山间筑起一字墙和敌台、烽堠，高岳想要偷袭，也无法遂心。只要做到这三步，哪怕凭借一两万守兵，也能在高岳兵锋下固守三年。”

    不过李纯很快又派来位密使，称战略有变，太尉可继续攻鱼河堡。

    对此，韦皋是哭笑不得，但也无可奈何。

    “那高岳在做甚？”

    “敌我各路，猬集二十余万兵马，都要夺这个门枢之地，襄阳啊！襄阳往西北走商洛武关，便能入关中；往东北出鲁阳关，便能入东都幾内；西南则是扼守江流的江陵，东南则是屏蔽淮水的鄂州。端的是争衡天下的冲要地。既然鄂州和江陵皆已失陷，那么襄阳便是江汉方城的最后一处城障了。”

    上皇眯着眼睛，用朱笔在图上勾画了下，昔日晋朝名将杜预，苦于江陵和襄阳、岳阳间无水路相通，便在扬水和夏水间开凿了条新河，使襄阳的船只能直接从汉川，抵达江陵，再往东南入岳阳城，最终可通湖南、桂管，不过现在湮塞了，“高岳是想利用这条水路，把湖南、岭南和荆南的物资，囤积到江陵处备战。”

    “鄂州和襄阳，直接有汉川相连，这应该会是高岳的主攻方向，他可以集江西、淮西、淮海、江东的物资军备，沿大江运抵武昌，而后再入沔口，再行汉水，供自己围攻襄阳所需。”上皇判断道。

    而渭北的白于山东南侧，经过苦战，已将龙泉和米脂两处要塞给夺取的韦皋，立马望着米脂处的烽烟，和城垣缺口处两军的尸体，不由得有点点疲累：因为天兵军韩潭收拢残部，又会合帝天教的宗徒，继续固守银州的鱼河堡，看来要死战到底，他还要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