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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世子止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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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岳坐在设亭的蒲席上,望着其外的雪景,并不回答。

    可高岳却很和缓地继续说:“其实世子止到底有无弑父的动机,已然不得而知,那么为何还要给他定下个‘弑’的罪名呢?杜预的解释是,药物都是有毒的,用还是不用,怎么用,用多少,这是医师的职责,而不是世子止的,明明父亲处在病危里,世子止却不通过医生,直接给父亲献药,使其吞饮后死亡,故而百口莫辩,只能成为弑君之贼。故而某侍奉岳父汤药,也是如此,必先请医师应允,又得岳母认可,才能献上,哪怕岳父已无知觉。”

    李纯说完,便重重拂袖,表示不容置疑。

    饮药暴卒,子弑父!

    “悼公为何会饮下那药?”

    田和蒋把药丸掰开看看,随后仔细嗅嗅,就回答说应该全是桃仁、天门冬之类的“药草方子”。

    田良弘、蒋含弘齐声说:“是灵虚公主吗?”

    医师们集体回拜,称可。

    “子厚也是精通春秋的人,想必知道许世子弑父的典故。”高岳梳完后,又用手指轻轻按摩着岳父的头皮,可这话却是对柳宗元说的。

    听着高岳冷峻的分析和语调,三十出头满腔热忱的柳宗元,陡然感到了无边无际的绝望和阴森,像灰黑色的海潮,对着自己涌来,淹没胸膛,完全无法呼吸,大唐宫闱里血腥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回闪着:

    李纯点点头:“非但是我长姑母的事,她不过是穿针引线的,最关键的是她邀请的炼师,是从安南去淮扬的,名叫符元契的,这人背后多数有人撑腰,要是要符元契得势,这三清殿你两位洞师可就难呆下去了。”

    毕竟灵虚公主为皇帝寻找药方的事,现在大明宫内外都是知道的。

    “不,不是这样的!”柳宗元突然按捺不住,几乎喊起来。

    这喂药,简直就像个仪式。

    “司马尊师那边,我自会联络,可陛下身体危殆在即,其实现在给你俩交个底,炼丹给陛下服食这种事,已有人在做的!”

    看得柳宗元不仅目瞪口呆,而且不得其解。

    一会儿后,医师的药汤煮好,高岳与崔宁的几个儿子便对医师们作揖,随即问:“进药可否?”

    “你阻止得了吗?”高岳稍微提高了声调。

    因为现在柳宗元感到,京师内有比他个人荣辱更为急迫也更为重要的事。

    柳宗元便绕到高岳面前,跪坐下来,作揖且压低声音:“莫非太师是在预言广陵郡王事?都说太师在延英殿内,面对韦太尉是节节退让,莫非也是因广陵郡王事?请太师给晚辈个明示!”随后柳宗元长拜下来,他明白了,“太师在延英问对里,说小子才能不过尔尔,小子现在明白,这其实是对小子的保护,然而!”

    “宫廷里的那些医师开的,还不如长姑母的花草丹呢!以孤看,必须要用金丹,你们只管炼制,其他的交给孤就可以,不干你等事。”

    高岳摇摇头,拍拍柳宗元的肩膀,“其实我对上皇、新皇,都没有个人的恶感,但我信不过皇权,因为我知道,只要有皇权在,任何帝王都会扭曲,都会堕落,也都会讳疾忌医,甚至杀医。子厚,我尊重你的抉择,不过能保住你的,只有你自己,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个时刻,你什么都会明白的。”

    两位道士苦着脸,称这下药的职责,在于医师,我俩何敢参预?

    良久,高岳开了口:“子厚,我们不谈许世子止的动机,我们谈谈许悼公吧?”

    李纯脸上泪痕宛然,点点头,说:“陛下的病情日甚一日,如今看来,也只有金丹能救了。”

    “孤的长姑母也真的是毫无上心,还吹嘘什么服下可以延年益寿,现在陛下得的是风痹重症,吃这些花草,有什么用!”李纯果然发怒起来,随后他重重扔下句,“重症须得猛药,先着力克服,然后再用药汤徐徐治愈,现在全是这些药力虚弱的方子,哪里能治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岳应该是喂药完毕,将空碗给岳母看,随后又交还给医师手中。

    “好,那我们假设个情境,世子止进药时,你柳子厚若是悼公身侧的医师,你会阻止吗?”

    拱手俯首的柳宗元,抬起了额头。

    语气虽很低,可柳宗元的眼睛都快要凸出眼眶。

    看到田和蒋不言语,李纯就直接从袖中取出颗药丸来,抛到了田良弘的手中,说你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难道,难道太师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您可是太师啊,当今新皇对您,可是倾心信任,我们的贞元新政,绝不能半途而废啊!”最终柳宗元抱住高岳的膝盖,渴望得到解救的药方。

    父父子子,子子父父,何能尽哉!

    柳宗元的额头和耳轮已然惨白,他的思维陷于了死胡同。

    升平坊崔宅的西小亭子,只剩柳宗元和高岳两人。

    “因,因为世子止是悼公的亲子,悼公对亲子,是不会猜忌的……”

    田和蒋很是犹豫,就又问:“尊师返归衡岳,说要窥测天机,迄今尚无音讯传回,殿下何不暂且等待,再定进退呢?况且这金丹……”

    这时崔宁躺着的正寝处,夫人柳氏便出来,看着高岳接过药汤,“子厚,跟我一起。”柳宗元便战战兢兢地随在高岳身后丈余处,挨到台阶处就不敢再动。

    “许世子止,乃是许悼公的长子,悼公因患疟疾,饮下世子止所献上的药,随即死去,世子止出逃去了晋国,史书上记载‘许世子止弑其君买’……莫非……”柳宗元越想越惊怖,不敢抬头。

    “许悼公啊许悼公,若是他自己,也无非两个选择,一个是信子罪医,一个是信医罪子,前一种选择的结果,是悼公饮药暴卒,后一种选择的结果,是悼公父子相残。”

    柳宗元顿时沉默了。

    柳宗元穿过轩廊,几乎是追赶过来的,然后情绪很是激动,对高岳说:“太师所言的许世子止,绝不是单指您自己。”

    刺|激下,他又咳嗽起来,哈出一串串的白雾……

    父子相残,父害子!

    此刻,大明宫三清殿中,两位司马承祯的弟子,即田良弘、蒋含弘满脸吃惊,拱手站在李纯的面前,“广陵王殿下要为圣主炼丹?”

    结束后,气氛才缓解下来,韦驮天坐在寝所外的庭院里劈柴,柳氏搓捏着已然昏沉不醒的崔宁之手,而高太师则用梳子,反复梳着岳丈稀疏的头发,柳宗元则隔着垂帘,坐在寝室外界。

    于是柳宗元也只好跪坐在一侧,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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