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寒心
赵庆一怔,急忙笑道:“殿下说笑了,卑职刚好在附近巡逻,听闻此处有人自缢,就急忙赶了过来。”
我疑惑道:“自缢?大人连检查都没检查,怎么就知道是自缢呢?而且大人又是听谁说这里有人自缢呢?”
赵庆听完,尴尬的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有个宫中的小厮刚好撞见姜太医自缢,就跑出太医院,正巧遇到卑职,通知此事,卑职这才马不停蹄的赶来。”他停顿一下,又道:“至于自缢一说,卑职当值多年,这种事一看便知。”
我看向毒发而死的姜太医,问着赵庆道:“那大人可不可以具体说说,怎么个一看便知?而且刚刚通知大人的小厮现在在何处?长相如何?”
赵庆皮笑肉不笑的对我说道:“卑职急急赶来,并未留意那小厮的长相与去留。至于自缢,殿下请看,此人嘴角流血,面色铁青,房间中并无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无外伤,这明显是自喝毒药自缢身亡的状况,定然是自杀无疑。”
我冷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心中却并不相信他所说,身为禁卫统领,专职办案,又怎会不去注意报案之人的长相去留,犯这种低级错误?
赵庆见我沉默,没有说话,以为刚刚的推测我已相信,毕竟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哪里能懂得如何探案。见我没有异议,就急命禁卫要将尸体带走,省得放在这里,惊吓到我。
我缓过神,赶忙出声阻止,并指出地上那个血淋淋的字,让赵庆查看。
赵庆显然是没料到,上前查看后对我说道:“殿下,这好像是个符号,应是毒药发作后,姜太医过于疼痛胡乱所写。”
我讥笑道:“此事关系母后安危,我怀疑有人蓄意谋害母后,你草草结案意欲为何?难道要让本宫去请父皇?”
赵庆急忙跪下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我道:“去查!本宫要结果。还有刚刚那名小厮的全部情况。”
赵庆抬头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我,才恭敬说道:“是。”
我转身出去,赵庆命禁卫来搬运尸体,我则去把院外的药渣用布包好,然后带着夏晴去往太医院询问其他太医,有关姜太医的事情。
在太医院我截住忙碌的太医们问道:“姜太医可有仆从或是徒弟跟在身旁?”
我想如果刚才赵庆所言是真,那去通知赵庆赶来的小厮很有可能是姜太医身边的人,一般这种医术高超的老太医,身边都会有个学徒跟在身边,只要找到他,也许就能知道案件的真相。
太医们回答道:“姜太医是有个仆从一直跟在身边,照顾生活起居的,但因为最近姜太医的儿子从北边前线回来筹集粮草,姜太医怕儿子生活不惯,就让老仆人过去照顾,所以这些天姜太医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院中。”
我听后皱了皱眉,没人在身边?那刚刚赵庆见到的小厮又是谁呢?难道真是刚巧路过太医院的宫人?又或是压根就没有这人,一切不过是赵庆找的借口,胡乱编排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赵庆就相当有嫌疑,不然又怎么解释他能这么快知道姜太医出事了?出于对禁卫营的不信任,我更倾向于后者。但现在没有证据,赵庆带的人又是他的心腹,想从中探出什么消息也不会容易。
我想着,只好在太医这找找线索,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我又问太医们说道:“可知道白日里是谁来找过姜太医?”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清楚。只有一名随从站出说道:“小人当时路过姜太医的院子,听闻是名宫女在与姜太医说话,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姜太医的儿子托人给姜太医传话,请他去太医院附近的小花园一趟,可能有事相商。”
我问那侍从:“可见到那名宫女的长相?知道是哪个宫的宫人吗?”
那侍从摇了摇头,说道:“小人不知,因急着办事,并未在姜太医的院落外逗留,那名宫女小人也未见到,只从她与姜太医之间交谈的语气上判断应是名宫女。”
我皱眉想了想,又想起姜太医院子里的药渣,拿出装有药渣的布巾,打开问道:“那可知,这份毒药需要熬制多久?”
这个太医们知道,他们常年与药材打交道,自然熟悉。有个太医回道:“需煎熬二个时辰。”
我一惊,两个时辰?但我到时药渣还温,显然刚熬好不久,急忙问道:“那此药可以不用看顾?自行炖煮而成吗?”
那太医回道:“不可,此药药沫过多,需时刻清除药沫,不然没有药效。”
果然有鬼,我到达姜太医的房间时,是在戌时(19点-20点),那时汤药才刚熟不久。以此推断,此药要炖煮两个时辰,如果在戌时服用,那就得从申时(15点-16点)开始熬制,中间不得离人。
而姜太医的老仆从已经出宫去照顾姜太医的儿子,不在宫中,那姜太医就只有自己一人,那他又怎么可能在酉时去往母后的宫中,给母后那个引起情绪激动的药方?
这里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在替姜太医熬药,等他从母后那回来后,再逼迫他喝下毒药。其二就是有人伪装成姜太医前往母后的寝宫,给母后送了那份药方。无论是哪种情况,此人绝对是要谋害母后。
我想到这里,带着夏晴急急赶往父皇所在的前宫,打算将此事禀报父皇,求他调查真相,找出谋害母后之人。
一路急赶,到达父皇所在,让守门的侍卫进去通报,等了一会不见父皇召见,只等来一个身穿黑袍,脸戴面具的神秘人。侍卫们对他很是恭敬,见此人出门,纷纷躬身行礼。
我不认识此人,自然不会行礼,他也没有要向我行礼的意思。我不想去猜他的身份,母后还在病中,我没时间和他耗,只想快些见到父皇禀明一切。
但那名黑袍人却不打算让我进去,而是站在父皇的宫殿门外对我说道:“皇上已经睡下,有事可以明日禀报。”
我怒道:“母后病重,疑是有人蓄意谋害,速请父皇,求父皇彻查此事。”
那人笑着,声音雌雄难辨,听不出男女。只听他说道:“皇上已洞察此事,七殿下尽管放心回去,禁卫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
我见此人很是可疑,不愿信他。只说道:“本宫要进去面见父皇,你不可阻我。”
这时负责守卫父皇的侍卫队长走了过来说道:“殿下莫急,这位是陛下尊崇的天师,有上天入地之能,天师所言定然不会作假,殿下尽管放心。”
我看了眼侍卫队长,又看了看那所谓的天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母后病重,危在旦夕。而这些侍卫竟然听信这么一个身份诡异的天师命令,对母后的安危不管不顾,难道他们是要逼宫?还是已经软禁了父皇?
我心中猜疑,还想再询问试探他们,如果父皇当真已被他们控制,我也好去想办法通知禁军赶来解救。
就在我心中暗自盘算,这时父皇的声音却从里面传来,透着被打扰的不耐。他说道:“怜儿尽管回去,朕已命禁卫赶去处理,此乃国家之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应该去管的,回去多为你母后咏念道文虔诚祷告,别在这胡搅蛮缠妨碍正事。”
我刚想出声反驳,心中却想着父皇被人胁迫的情景,就见父皇穿着睡袍从里面走来,侍卫们纷纷恭敬行礼,不见任何怠慢之处。我心中疑惑,难道是我想多了?
见父皇出来,我急忙跪倒,想将调查之事告知,哪知父皇根本就不给我言明的机会,只有满脸的不耐。他道:“休要多说,朕乃一国之君,哪能事事亲为,禁卫为朕之心腹,定会将事情查清,你先回去照看皇后,不可在此纠缠。”说完一甩袖袍,转身回了寝宫。
我暗自咬了咬牙,不敢违抗。只好跪地行礼,告退而走。在回母后寝殿的路上,想着父皇的言行,难怪母后对他伤心如此,此等不闻不问的态度,简直枉为人夫!
我双眼气得通红,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疾步向前走着,就好像只要我速度够快,就能把不开心的事全都抛在脑后。
夏晴小跑着跟在我的身后,她没有出声劝我,而是选择了与我一样,沉默的走着。难怪总听人说,自古帝王最无情,妻妾子女那么多,还会称呼自己为寡人,我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帝王间的薄情寡义。
回到母后的宫中,太医们见到我后,都默默的摇了摇头,我知道母后的身子再难回天,不由心如刀绞,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我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泪水打湿了双眼。
这时母后宫中的女官出来见我,声音淡淡,透着隐隐的哀伤,她对我说道:“皇后娘娘醒了,想见殿下一面。”
我点头,用手胡乱的擦着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对着空中笑了笑,不想让母后看到我悲伤的样子。随女官进了寝殿,夏晴也被告知一同进入。
我没多想,见母后已经醒来,精神还好,奇怪的看了眼女官。那女官却一脸忧伤的转过脸去,我心下咯噔一声,难道是,回光返照?
母后将我叫到跟前,笑着对我说道:“母后是不行了,有些话本不想对你说的,但母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母后身边只有你了,希望你能替母后完成心愿。”
我跪在母后床前,信誓旦旦的对母后说道:“母后请说,儿臣一定办到。”
母后满意的笑了笑,喊过夏晴与那名女官,见夏晴和女官跪在身边,才对她与那名女官说道:“从现在起,你们要全力辅佐怜儿,犹如对我。”
我疑惑的看向她们,夏晴与那名女官先是给母后磕了一个头,然后又转身向我磕头,只听那女官先对我说道:“内卫统领,夏悦。”夏晴接着说道:“内卫,夏晴,参见殿下。”
我一怔,内卫?传说中的内卫?原来内卫一直都是存在的,并且还听命于母后。真没想到夏晴原来是内卫,我一直都知道她不简单,但却不知她竟是母后的人。
母后见安排好后,才拿出一块令牌对我说道:“这是内卫令牌,有此物就可调动所有内卫,现在母后将内卫交给你,希望你能帮我追查当年之事,将那些祸害我们一家的人通通杀掉,还我大靖一方净土。”说完母后就剧烈咳嗽起来。
我郑重跪下行礼,并发誓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那一夜母后去了,带着不甘与落寞。整个大殿中只有我一人跪在母后的身边,没有父皇,没有其她嫔妃,没有皇子公主,只有窗前的烛火映着我孤单的身影。
宫中发丧,我守在灵前,祭拜的人来了又走,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像是在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闹剧,人前哭的撕心裂肺,出了大门就能谈笑风生,这就是宫中,一个情比金贵的地方。
我不知跪了多久,从天黑跪到天亮,又从天亮再到天黑。夏晴劝了我很多次,但我依然没有起身,仿佛已经忘记了怎样去行走,仿佛已经成为了这灵堂中的一部分,一个摆件,一块地砖。
掌灯后,灵前安静了不少,只剩下母后宫中的宫女和我端容殿中的侍女。见没了外人,夏浅才走了过来,悄声的告诉我夏容回来了。我思绪有短暂的茫然,才想起夏容是我失忆前出宫的宫女,如今也是唯一知道当年事情的侍女。
本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被人杀害灭口,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又回到了宫中。我很想问她些什么,但此时我脑中混沌,全无思考能力,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
夏浅离去,不一会带进来一名宫女,她身材比较娇小,大约与我一样的年纪,穿了一身孝衫,白得刺目。她跪在我的身边,重重的向着灵位磕头,直到头上见血,才被夏浅扶住。
她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我怔怔的看着她,离得近了我才看清,她的相貌竟与我有七八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