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醒来
古泽英夫躺在床上，借着月色看着那枚戒指。
很普通的成色，估计放到哪里都不会引起注意。
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入江正一点燃火焰的样子。
他是个孤儿，很幸运被一对心善的夫妇收养，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才能让他正常地生活到现在。
而现在，他似乎走到了命运的分叉路，一边是继续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的生活，而另一边则有可能被卷入巨大的麻烦中。
傻子都知道该选哪条路，但他却犹豫了。
古泽英夫在学校处事圆滑，见谁都笑嘻嘻的，在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都和周围的同学和老师维持着不错的关系，所以那些同学间的排挤以及老师的孤立这种事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因为古泽英夫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自己的养父母操心，他们能让自己安稳地过普通人的生活，能上学，自己已经很感激了。
与此相对的，谁对他的印象都是“是个很和善的同学”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知道是谁的缘故，总之古泽英夫从未与谁交过心，没有人过生日的时候邀请过他，没有人问他放学了要不要一起回家。
尽管很多同学知道了这件事，都倍感惊讶，说“我还以为古泽同学会是那种人缘很好的类型，节假日的安排一定都满满的，啊啊，所以我才不敢约他聚会——”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他们心中的人缘很好的古泽英夫，并没有什么朋友。
以至于高中开学典礼上，他对主动向他搭话的人，头一回感到震惊。
那是个白头发的男孩子，瘦瘦高高，长着一副阳光的样子，他突然认出来了，这是初中时隔壁班的班长，叫笹川谷雨。
可是他好像并不认识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坐在他旁边，就跟自己讲话：“你好，我叫笹川谷雨，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班的了！”
古泽英夫慌忙披上那层和善的皮囊，笑着说道：“我叫古泽英夫，以后还请多指教！”
笹川谷雨却熟稔地一拍他的肩膀，仿佛把他当做社恐了：“别那么局促，这个班里还有不少跟我初中一个班的同学，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以后我们就都是朋友了！”
古泽英夫一边应和着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个人是否太过于自来熟，话没说两句就像是跟他认识了很久一样。
说着，笹川谷雨直起身子稍微放大了点声音喊道：“小天！”
前两排的一个女生转过头，圆圆眼，低马尾，正有些疑惑地看向笹川谷雨。
古泽英夫也认识她，她的名字在初中时一直排在年级榜单的前几位。
笹川谷雨向他介绍到：“这是我表妹，泽田天歌。”说完他指指古泽英夫，示意泽田天歌跟他打招呼。
泽田天歌眨了眨眼睛，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朝他挥挥手，做出个口型：“你好，我叫泽田天歌。”
接着，古泽英夫又认识了坐在她旁边，跟她一起长大的莫尔瞳。
那时候谁知道他们几个乖巧热情的外表下居然是一群神经病古泽英夫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
隔壁床刚有些睡意的缪嘟嘟囔囔地翻过身：“大半夜的笑啥？中了一百万？”
古泽英夫笑着说：“你也太没想象力了，要中就中一个亿。”
缪骂了句“神经病”就又准备睡，古泽英夫问道：“你想不想试试点燃死气之火？”
缪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试试呗，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所以你真的觉得你有必死的决心？”古泽英夫又问。
那边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模糊间，缪好像向自己这边伸了只胳膊，只听他低声道：“你看好了。”
说完，古泽英夫在一片黑暗中，看见孰尔迸发出的火焰，在浓墨一般的黑色中亮的吓人。
那是紫色的火焰，在没有风的房间里剧烈的跳动，翻腾在紫色的水晶上，火焰热烈却透明。
古泽英夫眯着眼睛适应着这亮光，穿过那火焰，看到了黑暗中，缪被照亮的脸部轮廓，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
缪的唇角崩得紧紧的，让人看不出他是刚刚那个困得稀里糊涂的人。
虽然缪平时的表情并不多，但古泽英夫还是被他头一回这么严肃的神情略微震惊到了，他开口：“你”
缪松开了拳头，四周又陷入黑暗中，古泽英夫又听到缪拽了拽被子盖好的声音。
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清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天他们都有可以依靠的人，如果你不想卷入这场纷争中，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古泽英夫消化了一会儿，理解了他说的“可以依靠的人”指谁。
缪已经很明白地把两条路摆在了他面前，甚至指明了该走哪条路。
他把那枚戒指攥在手中，他们都知道，一旦掌握了这种能力，事情一定会朝着麻烦的方向发展，从来都没有拥有强大能力的人能在纷争中全身而退。
古泽英夫沉默了很久，甚至不知道这段时间缪有没有睡着，但他还是试探着开口：“那你呢？”
他们都有依靠，那你呢？
等了很久，古泽英夫觉得缪已经睡下了，却听得对面传来几个字，清晰有力。
“我有我自己就够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古泽英夫答道：“那我也有我自己。”
半晌，古泽英夫似乎听到那边的人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缪说：“那就够了。”
古泽英夫把戒指牢牢攥在手里，好像有了它，一切都会不一样，他就会跳出这个平庸的怪圈，从这个窒息的深海中探出头来，好好看看外边的天是什么样。
泽田天歌倒是没想那么多，回去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等莫尔瞳轻轻推推她，说他们今天要去镇子的集市里逛逛，她凭着最后的意志力说到：“就说我死了”
然后她听到莫尔瞳轻轻叹了口气，脚步声渐渐远去，在她失去意识之前，莫尔瞳又折了回来说：“我跟伯父伯母讲了，让他们先去，我们晚点和他们回合。”
泽田天歌甚至连回答都没有就再次睡了过去。
笹川京子站在房间门口，有些疑惑地望着那几扇关着的门：“小天他们没有睡好吗？”
黑川花倒是习以为常：“那群小鬼们肯定半夜偷偷聚在一起玩了，不用管他们。”
沢田纲吉笑着说：“没关系，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度假的，孩子们多睡会儿也好。”
莫尔瞳靠在床头，泽田天歌睡得天昏地暗，完全没注意到她现在的动作。
莫尔瞳也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她喃喃道：“必死的决心”
这个词语或许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过于抽象，但她不一样，她是被无数双手拼命推出死亡的深渊的人，如果再来一次，如果时间能够倒流——
她一定会抱着拼死的决心，跟那群人同归于尽也好，即使是跟家人死在一起，她也愿意。
莫尔瞳左手成拳抵在胸口，右手望了一眼那枚靛色的戒指，缓缓闭上了眼。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的场景，火光乍起，烧的天都变了颜色，平时温和、穿着体面的母亲倒在血泊里，声嘶力竭地让她快走，忠心的家仆替她挡了一刀，长剑刺进身体，利器划过血肉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所有人都告诉她，让她活下去。
那天通天的红，炙热的火焰和血的温度，好像灼热得撩到自己脸上——
莫尔瞳忽然睁开眼，好像从一场噩梦中脱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她低头一看，那枚戒指上，正腾起靛色的火焰，静静地跳动着，像她永远不变的平静的神情，又像她永远炙热的心。
她下意识地看向泽田天歌那边，小姑娘还把脸陷进被子里睡得正香，而她的戒指和笹川谷雨的戒指都被她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
她有些想试试其他的戒指。
当她发现，她点亮不了这两枚戒指，心下了然，或许是她的属性与之不匹配。
她听见敲门声，又看了一眼泽田天歌，确认她没有被吵醒，起身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缪正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小天没醒？”
莫尔瞳摇摇头，看见缪抬起了手，紫色的戒指出现在她眼前。
缪一握拳，紫色的火焰跃然其上。
莫尔瞳了然，也点燃了自己的火焰。
缪也不惊讶，甚至点点头，问她：“你准备好了吗？”
莫尔瞳低声道：“当然。”
“不准备告诉小天他们？”他问。
她沉默了一下，说：“小天和谷雨的家人肯定不希望他们那么早就被卷入这种事来。”
缪摇摇头：“但他们反而可能是最有可能被卷入其中的，即使沢田前辈再低调行事，黑手党中都知道他有个女儿，而她就最可能是下一任彭格列的继承人，你觉得她可能全身而退吗？”
莫尔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所以，你接近小天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拿到戒指，掌握了死气之火，才有可能在黑手党之间站得住脚。”
缪笑了笑，一瞬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毕竟我已经拿不动刀了。”
莫尔瞳看着他，目光幽深：“所以，你会对她出手吗？”
缪耸耸肩：“又没有人雇我杀她，我为何要对她出手？”
莫尔瞳紧接着问：“那你会成为小天身边的人吗？”
缪咧咧嘴角：“我这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我们昨晚还一起夜探海滩了。”
莫尔瞳不答，只是盯着他。
他挑挑眉：“你能一直护她到什么时候？”
莫尔瞳几乎是没有思考地答道：“直到我死。”
缪哼了一声，并未回答，而房间里也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娃娃哭了叫妈妈（日本恐怖童谣）”
缪一瞬间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样子，朝里面喊：“不要一醒来就唱这么恐怖的歌啊！”
泽田天歌眼睛都没睁，披头散发爬到床尾，在缪看来跟贞子一样，她擦擦不存在的口水，跟他打招呼：“缪，你起得好早啊，一起去吃早饭！”
莫尔瞳看向她，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十点了。”
泽田天歌听后又艰难地爬回去躺下：“早饭挺好的，就是太早了”
于是莫尔瞳和缪在大人不在的时候，充当起了大人的职务，把几个人从床上连拖带拽地弄了起来。
缪一脚踹到笹川谷雨的屁股上：“你昨晚明明没有跟我们出去，为啥也睡到这个时候啊！”
笹川谷雨“嗷”地一声蹦了起来：“你还说！你们回来了都不告诉我一声，我提心吊胆到五点都没睡！天都亮了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被灭口了！”
四人面面相觑发现好像确实忘了这个事。
泽田天歌：“呃，你就当观赏个海上日出了。”
等几人把戒指交到笹川谷雨手上，并且跟他说明了前因后果后，笹川谷雨第一个拉着泽田天歌要跟她一起点火。
泽田天歌：“不是，怎么听得我们要一起偷偷抽烟一样。”
笹川谷雨兴奋地把戒指戴好：“如果能点亮死气之火，就说明我和我老爸他们一样厉害了，多酷啊！”
泽田天歌一脸嫌弃：“一般，我用阴阳术也能燃起火焰来。”
笹川谷雨伸手：“你不要的话把你的也给我。”
没等莫尔瞳出声，泽田天歌却直接把自己的戒指丢给他：“都给你都给你，求你快点把戒指都点着然后飞出银河系，我给你买你爱吃的喜x郎果冻，快去当太空人。”
莫尔瞳想拦，缪却摇摇头示意她不用。
泽田天歌拉着古泽英夫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笹川谷雨一手戴着两个戒指，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掏出个打火机来跃跃欲试。
缪突然觉得笹川谷雨比泽田天歌更值得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