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巫蛊
西弥王宫的最深处,掩藏着一处僻静的宫殿,名曰映月殿。这两日,往常清冷的殿宇内却反常地热闹起来。
“姐姐可知道,这殿内的贵人是何许人也?” 守着宫殿的小侍压不住好奇心,背着掌事官偷偷询问。
往日无主的殿内突然就住了人,也没见哪家贵女入宫的消息呀。
被问话的侍女摇摇头,又谨慎地望了圈四周,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道:
“我也不知这位贵人的身份,只知是陛下带回宫的。要我说啊,陛下许是对这位小姐有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封妃了,我们可得小心伺候着。”
毕竟这世间对陛下痴迷的女子不少,可王上从未在意,那些动了歪心思,意图亵渎王上的人,全都被拖进了狱牢处刑。而这位昏迷的贵人,王上不仅亲自带回来,还隔几个时辰便来瞧一眼,真真是宠极了的样子。
陛下这般神人居然也会动情?最先问话的那位侍女一惊,转而化为浓浓的艳羡:“这么多年来,那么多的大臣们都劝说陛下纳妃,陛下都一律驳回,我还以为陛下这辈子都不会看上谁呢”
陛下是天神下界,天神,也会有偏爱的人吗?
圣书上未有记载,侍女也想不明白,她站在主殿的桃叶三角拱券下,向着层层交叠的纱帐下,那透着药香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看不清。
绣着金丝西番莲的丝被下,瘦弱的姑娘蜷缩成了一团,乌黑柔顺的长发衬得小脸愈发苍白,看着像是那天山顶上的雪片,手一碰就轻轻消散了。
林穗是被手上咯人的冰凉弄醒的。迷迷糊糊中,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手腕,她想将手抽回,却被抓得越紧,心下一急,她蓦地睁开眼。
憋闷的起床气被噗通浇灭,突如其来的美貌暴击让懵懂的大脑回不过神,林穗惺忪的眼里倒映着菩伽延的脸,一时有些呆滞。
她醒了,很傻。
菩伽延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林穗呆愣的模样,继续搭脉诊断,面上平静无波。
延后的记忆终于输送完毕,林穗刚还放松的身体瞬间僵硬,她得罪了这个世界最惹不起的西弥陛下,还被下了死亡倒计时,而眼前的人……就是来向她索命的陛下!
“放松”
菩伽延不悦道。
白得有些病态的指尖弯曲,林穗掐了掐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强自镇定:“陛下恕罪”
床榻上病恹恹的少女的所有隐蔽小动作,菩伽延尽收眼底,只一眼,他的内心无端烦躁。这蛊,又开始起效了。
“你有心疾” 冷淡的声音响起,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 林穗避开菩伽延的方位,低头盯着被子上绣的花儿,简短答道。
查她的病做什么?难道是怕还没到三十天解蛊期结束,自己就病死了吗
林穗继续胡思乱想,那他实在是多虑了,自己压根没对他做什么,就算自己病死了,也不会连累到他。
话说他怎么还没诊脉结束?
细碎的金发垂落,偶有几根落在林穗的手腕,痒得林穗想不管不顾地把手抽回而又不敢。
“每日晨昏汤药,会有专人送来,喝完”
她很怕他,所以不想看见他。
全身血液在不受控地涌动,怦怦怦——绝不是手下的脉搏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酸楚随血液蔓延至全身。
菩伽延目光划过林穗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竭力稳住心神,丢下一句后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恐惧的人终于离开了,林穗僵直不敢动弹的身体舒缓下来,瘫软在床上。
“奴婢丝萝,是殿内服侍贵人的” 脚步声伴随着轻灵的声音传来。
一个穿着白衣的婢女捧着一盅汤药自外殿而来。
“你起来吧,还有,我不是什么贵人,你喊我的名字阿依慕就好”
“是,阿依慕小姐”
林穗默然,她爱这么喊也行,没必要纠结称呼的问题。
只是……林穗偏头打量了一下房间,精致华美的摆件,这一眼便知造价不菲的琉璃屏风。不说死物,就说眼前的人,虽说是侍女,但穿戴首饰之华丽,比之在男主家见过的那些贵女,也不遑多让。
结合昏睡前听见的菩伽延身份,她,这是在宫里
林穗有些弄不清这位西弥陛下了,在他眼里,自己不该是十恶不赦的囚犯吗
她还以为自己会被他抓进狱牢里呢,他为什么要把她带进王宫,还派人照料。
不会真是自己那一晕给自己谋的福利吧,他怕她身体不行,死在牢里就无法解蛊了,所以先好吃好喝照顾好她,忍辱负重一个月后再慢慢折磨她
林穗越想越心惊,不行,她必须想办法及时离开。
短短一瞬,林穗脑内思绪万千。掩埋好心中所想,林穗撑着坐起来,想要去搀扶这个行礼的小姑娘。
但手还没碰到人,反而把丝萝给惊到了:“贵人还未病愈,怎么好起来呢” 说着,搀扶着人靠在松软的靠枕上。
“陛下特意吩咐过,药好了得立刻喝,奴婢已为贵人拿来了”
瓦罐磕碰时一声脆响,药盖被打开,浓稠的药味气息扑面而来。
林穗自诩也算喝过不少药的人了,入口还是被这苦涩的药汁给恶心到了。这么苦真的没问题吗?若非丝萝在一旁监视,林穗半点也不想喝。
她能确保这药短时间不会害她,但长时间呢,陛下那么厌恶她,万一下令在这药里加了什么慢毒报复她,那她真是要被冤死了。
即使再不甘愿,林穗还是将药一饮而尽,她看向收碗碟的丝萝:
“我睡了多久?”
丝萝闻主人问话,恭敬道:“您睡了一夜,现在是未时”
未时,都已经到下午了。林穗看向手腕上的血痂,这里的纱帐遮光太好,外界的光照不进来,昏暗一片的,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晕到了当天晚上呢。
“贵人您要继续休息吗?如果贵人要休息,奴婢就退下”贵人脸色依旧不佳,陛下说过要静养,她可不敢扰了贵人休息。
“不必,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林穗睡太久了,一时半会她也睡不着,而且,她还有事想问。
“你可知道陛下,陛下是否因为我而迁怒我的族人,给他们治了罪?”
这是林穗现在最担心的,在不知道菩伽延是陛下时,她早就将身世抖落个一干二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更何况是素来冷硬无情,从沙场里统一诸国的君主,万一他以谋害罪连坐整个阿图什家族,她于心有愧。
“不知贵人说的是哪一氏族,近来陛下处置的族群不少,奴婢也记不大全” 丝萝诚惶诚恐回答道,她怎么不懂贵人说的什么意思,贵人不是陛下在意之人吗,怎么还要担心陛下会惩治自己家族?
“今日或昨日的,你仔细想想”
丝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 这两日并未有此类消息传出,贵人多虑了”
那就是还没有,林穗了然,接着问道:“那陛下可曾说过什么时候来采血吗?我好提前备好”
采血?丝萝更是震惊,感觉自己好像知晓了些不能知道的东西,忙跪下道:“奴婢不知,陛下并未有此吩咐,求贵人不要吓唬奴婢”
“跪下作甚,快起来”林穗把人从地上拉起,对这个答案倒也觉得正常。
毕竟血液存放时间长了会凝固,可能陛下认为新鲜的有功效,大概是想现采现喝?
林穗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命运多舛,怎么就那么不幸被认定是下蛊的罪魁祸首呢。
“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是”丝萝得了吩咐慌忙退下,担心再听到一点儿什么秘密。
林穗则躲回被窝,失神地凝视着那玫红纱帐顶部纷杂的纹路,心绪复杂。
“系统,你怎么还不出来救救你宿主”
喃喃的低语埋没于被中,连最轻薄的一层纱都未透过。
与此同时,另一座宫殿内,一袭黑衣的暗卫俯首叩地,将映月殿内发生的一切如实禀告。
将暗卫所说的每一句都在心间回忆两遍后,菩伽延甚至可以想象到林穗说话时的神态,表情,情绪……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真的,太失控了。
“召大祭司”
他起身,腰间珠玉碰撞,发出清凌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