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
周廷玉是皇子龙孙,金尊玉贵,以往在宫里虽说有许多不着调的地方,可礼节上也是分外妥帖的。
他性子急,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规矩,可人在宫中,很多事由不得他。
直到自己封王开府,这才越发放飞自我。
旁的不说,单单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就直接抛却了,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于是就有了顾宇一边用饭,一边念叨自己妹妹有多好的画面。
顾宇那套夸赞说辞,周廷玉几人不知听了多少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简直不厌其烦,恨不得拿臭抹布,堵上他的嘴。
可到底是好兄弟,知晓他的话唠本性,不好太过了,就默契地给顾宇夹菜,劝他多吃点,试图用佳肴堵住他的嘴。
周廷玉与顾钧比顾宇年长两岁,方明舒十五,也长顾宇一岁。
天真的顾宇根本看不出兄弟几个在嫌弃他。
还以为大家这是关爱他,怕他吃不饱,很是感动,于是说得更起劲了。
最终,周廷玉实在无法忍受,将顾家两兄弟和方明舒一块赶出王府。
人走后,整个王府都安静下来,饭厅里就只剩下周廷玉一人。
有了方才热闹气氛作对比,一种孤寂感油然而生,让周廷玉无所适从。
“啪……”
他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四分五裂。
“妹妹好,妹妹好,天天妹妹好,本王没有妹妹吗?妹妹好不好我会不知道?”
永乐蠢,明乐矫情,康乐三岁了,每天就知道哭哭哭,哪里好了?
在周廷玉看来,妹妹都是麻烦精,光是想想,就有些烦躁。
于是,他越想越气,直接跑到练武场,耍一套剑法发泄,这才得以平复。
可顾宇的声音就像魔咒,挥之不去,直到深夜,实在顶不住困意,才慢慢进入睡眠状态。
翌日鸡鸣时分,周廷玉就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眶爬起床,兢兢业业赶到工部点卯。
他已经十六岁了,开府后整天无所事事,到书院也不好好读书,时常逃课出去玩。
在京中逐渐有了“小霸王”之称,正德帝无法,干脆将他丢到工部历练,意在磨磨他的性子。
至今,正好第十日。
“殿下来啦?”
“殿下早啊!”
能入六部的,都是人精,谁人不知渊王殿下最得帝王喜爱?
圣上共有七子,周廷玉排行老六,老七早夭,故而如今算起,周廷玉算是圣上最小的孩子。
而当朝太子排行老四,虽是皇后所生嫡子,可占嫡不占长,上头还有三个哥哥。
况且他性子软弱,并非是有主见能掌一国政权的最佳人选。
母族镇国公府势大,野心勃勃,一旦太子登基,能否立得住还是个问题。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相比之下,众朝臣似乎更看好贵妃所出的皇长子祈王,也就是周廷玉一母同胞的长兄。
祈王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又处事果决,政事上也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确实比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
只是祈王坦荡,从来不会私下拉拢朝臣,有人找他,他也是客气婉拒。
“嗯!”
周廷玉没什么精神,只“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后直接走到自己位置发呆。
工部尚书得了圣上嘱咐,对周廷玉很上心,不想让周廷玉闲着。
一见周廷玉,就直接让工部侍郎石磊搬一堆档案给周廷玉查阅整理。
石磊暗自叫苦,并不想接这差事,怕得罪小霸王,可不做又不行。
思索再三,腆着笑脸走去,“殿……殿下,这是大人让微臣带来的,劳烦您查阅整理。”
周廷玉被打扰,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桌子,又瞪了石磊一眼。
见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心头更加不舒服了,便厉声道:“还杵着作甚,放下东西,该干嘛干嘛去。”
“是是是。”石磊赶紧放下东西,不敢再打扰周廷玉。
石磊走后,周廷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最近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每次发完脾气,总会后悔。
“长风。”
思来想去,周廷玉还是觉得方才乱发脾气不对,又拉不下面子,便喊长风入内,吩咐他跑一趟,买了不少吃食,分给工部诸位大人。
周廷玉自己也安安分分地整理工部档案。
只是他想上进,偏偏有人捣乱。午时未到,方明舒就探头探脑遛进工部官署,将正在认真办公的周廷玉直接拉走。
工部众位大人见怪不怪,装作未看见,过后才上报工部尚书。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方明舒太闲了,需要人陪。
兜兜转转,二人到了英勇候府门口。
方明舒熟练地递上拜帖,又熟练地带着周廷玉去顾钧的青柏院。
回廊蜿蜒,草木葱郁。
周廷玉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番英勇候府的布局景致。
明确算来,这是他第二次来侯府,不过头一次来,是在晚上,未曾看清全貌。
“嗯!”
果然是自己想象中的宅院风格。
周廷玉在心中兀自点头。
回廊尽头,入假山小路,一转,正要抄小路往青柏院去。
不曾想,却遇上了刚从青柏院出来的顾若卿,两边相差还有些距离,可也算是会了一面。
顾若卿不认得来人,猜想是二哥哥的同窗,便面带微笑,远远行了一礼。
周廷玉与方明舒见状,赶忙回礼,低着头,等着主家女眷先离开。
虽说当朝男女大防不算严,可也没宽松到可以随意跟陌生外男搭话。
顾若卿懒得交际,礼节到了,便匆匆离开,不做停留。
周廷玉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淡粉色背影,久久未回神。
少年人的心,总是容易因入眼的东西而悸动,周廷玉这个金尊玉贵的帝王幼子也不例外。
虽两人之间还有段距离,但周廷玉是习武之人,眼神好,短短一瞬,他看清了姑娘杏眼中的诧异,随即转为淡定,而后弯了眉眼,梨涡浅笑。
“扑通扑通……”
“原来,妹妹真的很可爱。”
周廷玉喃喃自语,很快就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态懊恼。
“表哥,你脸怎么红了?”
方明舒没听到周廷玉的呢喃,转头刚想问周廷玉是否认得那姑娘。
谁知一转头,就对上周廷玉微红的脸,嘴比脑子快,就大拉拉地问出口了。
周廷玉神情一滞,不高兴地瞪了方明舒一眼,不想理这个没眼色的家伙。
“热的。”
随即丢下两个字,兀自往前走去。
因他们来得突然,顾钧也没做好待客的准备,只命人泡了新茶,又去厨房拿了些点心。
刚草草准备一些吃食,就见周廷玉表兄弟一前一后进门。
“你两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相互见礼后,顾钧嗔怪地继续道:“也没来得及准备东西,一会儿留下吃午膳吧!尝尝我侯府厨子的手艺如何?”
“虽不如王府御厨的水准,可也别有风味。”
“好说好说。”方明舒凑过去,攀着顾钧的肩膀,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周廷玉自然也没意见,甚至庆幸顾宇这家伙不在,只要自己耳朵不被荼毒,一切都好说。
思绪刚落,就听到顾宇咋咋呼呼地冲进来,“见过渊王殿下。”
周廷玉顿时满头黑线,倒是方明舒有点兴奋,先一步将顾宇扶起来。
“给你们看看本公子新做的玩意。”
顾宇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将盒中的机括鸟捧出来。
“这什么东西,这么丑。”
方明舒心直口快,又喜欢好看的事物,故而一见这玩意,“丑”的感官体验结论脱口而出。
当下便引起顾宇的不满,白了方明舒一眼,“你懂什么。”
“你这是以貌取鸟,肤浅。”
说罢,他打开机关,就见桌上的木鸟扑哧这自己略显笨重的翅膀,竟起飞了。
只是到底局限大,飞不高,也飞不远,扑腾几下,便径直落地。
四人目瞪口呆,而后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完了,面对着摔断翅膀的机括鸟,顾宇终于有了一丝尴尬。
“哈哈……哈哈……我再去改改。”
就这么丢下一句话,抱着他的宝贝鸟跑开了。
方明舒也很好奇是那玩意是如何做成的,也跟了过去,“阿宇,你等等我,我也去。”
两小的跑了,书房也安静下来。顾钧作为主人家,总不能将客人放任不管。
“殿下,咱两手谈一局如何?”
周廷玉正有此意,点头,欣然应允。
两人在棋艺上都有不小造诣,算是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一局下来,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勉强分出胜负。
“顾兄,承让承让。”
周廷玉险胜,心中激越,面上不显,装作谦逊模样,客套两句。
那点小九九,又未用心遮掩,顾钧又怎会看不明白?
“殿下不必谦虚。”
两人会心一笑,勾肩搭背往小饭厅走去。
话唠二人组顾宇和方明舒已经在等候,盯着桌上的饭菜,时不时向门口张望。
看到两个兄长进来,双双眼前一亮。
装模作样地道:“二哥(表哥),你们终于来了,开吃。”
没等两位兄长坐下,他们就动起筷子,大快朵颐。
半大少年,吃穷老子。
一大桌子菜,被四人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一空。
“嗝!”
顾宇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瘫坐在椅子上。
青柏院外,微风轻拂,驱散了暑气,也唤醒青春热忱。
盛京城逐渐迎来新的血液,开启新一代人的天下。
繁华依旧,长江后浪推前浪,书写着一代又一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