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 章 危局
对账发工资的流程漫长而冗杂，却双饿得前胸贴后背，找了个角落啃馒头。
童国森转了一圈儿回来，撞见她坐地上，就着矿泉水狼吞虎咽，不由好笑：“这么艰苦啊，外面有馆子，不行去吃点儿热乎的？”
却双摆摆手：“可惜你这话说晚了，我刚吃饱。”
童国森没接话，扭脸向远处瞭望一阵，有些不解：“我说你们这工地上，是不是成天介有人闹事儿啊？”
“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刚下去溜达，碰见个转业到公安的战友，我看那意思，附近得来了不少警察。”
却双更莫名其妙，想了想说：“那估计最近上访的农民工多，可能不光我们一家被投诉了，这年头难啊，多派几个警察维稳呗！”
两人都不想深聊这个话题，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往回走。
却双来了个电话，她看着那串数字有些奇怪，犹豫几秒才接起来，对面的男音颇感陌生：“喂，却双是吧，我村委会的！”
“号码我知道，你……”
“噢，我刚来的！”对方直奔主题，“那什么，你今天过来一趟吧，这不拆迁款马上下来了嘛，来签个字！”
“这么快啊，前两天他们还说没信儿呢，才一个来星期就下来了？”
“上边突然给的通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对了，今天六点前你能过来吧？你是头批名单的第一个，还得给别人打电话呢，确定完你们的意向我好跟领导汇报！”
原本想着歇一晚上再说，可毕竟是几百万的拆迁费，早下来一天能解决不少麻烦，却双想了想，当机立断：“那行，我现在就往回赶，估计得五六点的到，要不进了市区我给你打电话，可能得麻烦你等我会儿。”
“好，只要你确定能赶回来，大不了我晚点下班！”
双方商量妥，各自挂上电话。
办公室里还在发工资，却双来不及多说，直接进去拿了一千块现金，并着面包车的钥匙一起塞给童国森：“辛苦哥陪我跑一趟，改天我好好谢你。现在有个急事得回家，你拿着钱找地方吃点儿饭，自个儿回去吧！要是不想开我那车就放那儿，钥匙扔办公室”
童国森难得听她真心实意叫声哥，还挺欣慰，寻思着不要这钱。却双显然赶时间，拽着田明就走了，他只能冲背影嘱咐：“我说，路上当点儿心，熬一宿了可别疲劳驾驶，到时候春申问起来我好有个交代……”
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已经上了车。
却双开后门躺进去睡觉，田明驱车出了工地，嘴里嘟囔：“村委会这帮人真不靠谱，咱几家都挨着，怎么还搞个分批……”
却双已经睡着，他不敢耽误，上高速一路疾驰。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眼看还有几公里就能下高速，田明长舒口气，顺手按开广播，又将声音调的低些。
电台里正在报新闻：“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昨日晚间通报，xx省委原书记华立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其多名部下和亲属也被带走调查……”
“我去，大老虎啊！”惊呼过后，才察觉自己声音太大，田明忙一捂嘴，可后座的却双还是猛地坐了起来。
田明吓一跳，以为自己把她吵醒的，开灯刚想解释，才见后视镜里的却双揉着眼，她手机的来电震动还在持续。
“喂？”却双不满地接起这通归属地显示境外的电话。
“双，是我！你在哪儿呢？”
辨出是华晓严的声音，她皱眉：“我说你搞什么，怎么还加拿大的号？差点儿骂上！”
“别说那些了！”对方语气焦急，简明扼要，“我没工夫和你解释了，听我的现在赶快走，能去香港去香港，去不了先上广东或福建，找蛇头帮你出境，一定要快！”
却双恍然大悟，刚才迷迷糊糊没听清名字的大老虎，是华晓严他爸。
她还没想好对策，前面的田明，已经开始打哆嗦了：“双、姐……咱们……四面……两、两边都是警……警车！”
电话那头，华晓严还在吼：“双，你听见了吗，却双？”
“来不及了，你自己保重吧！”她说着按掉电话，抬脚跨到前面去。
外面早已警笛大作，聒噪到恨不能把人神经震裂。前后左右，红蓝警灯和强光白灯交急速闪烁着，交相辉映，将宽阔的高速公路照得恍如白昼。
不过眨眼的工夫，一左一右两辆警车就把他们夹在了中间，后方的指挥车更是穷追猛赶，旋即扩音喊话：“车牌xxxxxxx的黑色轿车听着，命令你们立刻靠边停下，全员下车！”
“车牌xxxxxxx的黑色轿车听着——”
却双定了定神，侧身坐在副驾上，道：“小明，先打右灯，前面找个地方停车。”
田明置若罔闻，还是脚踩油门，双臂机械地把着方向盘，浑身抖如筛糠。
“小明！”
对方周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啊，姐？”
“先减速！”
“哎，好……”
“下面我说的话你要记牢，你记着——如果警察问你话，知道的就老实答，不知道的要么别认，要么就推到我身上，听见了吗？”
“嗯嗯嗯！”田明先点头如捣蒜，转而使劲摇头，“不行姐……我这也太……不仗义了……”
“别废话！”却双叱他一声，耳提面命，“没什么仗不仗义的，这事儿本来就和你没关系。想想你爸妈，别为了江湖义气把自己搭进去，只要你不往里卷，我就有办法脱身，明白吗？”
听她话说到这份儿上，田明也只有点头：“姐，我知道了！”
“立马停车，不然激怒了警察，对我们没好处。”
三天前跟却双网上约架那小子被打进了医院，他家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却双原先是想让华晓严先帮忙压一压，等移民手续一下来就走，怎么也没想到保护伞倒得这么快。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很清楚警方办事的弹性空间有多大，拒捕的后果可能是鱼死网破。与其这样，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片刻后，田明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踩了刹车，车子又行驶了五十来米后，终于缓缓停下。
外面继续喊话：“车上的人听着，立即下车，蹲下抱头！”
田明踌躇着，开门下车。
却双兀自不动，将刚才给逄屿山发的短信内容，又通过微信语音复述一遍：“让澳门那边想办法捞我！”
话音才落，警察和武警就同时冲过来，十几个枪口齐刷刷对着她，领头的吼道：“抱头，下车！”
她放下手机，抬头迎上那些咄咄逼人的审视，目光如电，气势上不输半分。
“却双，你被捕了！”领头的警察亮出拘捕令，在她面前晃了两秒，而后一挥手，当即有人过来上手铐，然后头套一罩，将他们押上警车。
田明被释放，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遵照却双叮嘱的办，他的确没被“特殊关照”，不过是稍尝了点儿肉眼看不见的皮肉之苦。
整整一天两夜，田明甚至不敢合眼，现在人像被抽干精气般萎靡。他也闹不清为什么警方没让通知家属，更不知道却双究竟犯了什么事，现在又去了哪里。
从拘留所出来，田明心有余悸，一分钟也不敢停留，边掉泪边快步逃离。
过了很久，他才找到所网吧，手机早就没电了，好在兜里还有现金。战战兢兢进去，刷完身份证后又跟网管要了两桶泡面。
靠窗的角落，田明边喝面汤，边疯狂打字：“儿子儿子，上线了吗，爸爸有急事找你！”
“儿子，十万火急！”
“看到速回！”
可直到两桶面都吃得精光，对方还是没回应。
田明又怕又累，心理防线全面崩溃，颤抖的双手捂在脸上，压抑得啜泣不止。
消息提示音冷不丁一响：“你个龟孙儿又瞎扯啥玩意儿呢，想爷爷了？”
田明大喜过望，忙抹掉眼泪回复：“操，你还知道上线，爸爸以为你挂了呢！你姑出事了，怎么办啊？”
王炎武反应了几秒，当即开骂：“滚你妈的，老子三代单传哪来的姑！”
田明无心玩笑：“别废话了，我说真的，我双姐出事了，赶紧找你们领导救她……”他边说边四下望望，发现没有可疑的人，才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
王炎武不敢耽误，立马去找姚广清。褚春申在集训，他们都联系不上，最后没办法，只能找童国森商量对策。
童国森早就一个头俩大了，逄屿山前天晚上就一劲儿给他打电话。
昨天多方打听，才知道却双是被河北公安厅跨省抓走的。起因是她聚众持械斗殴，打伤了省里某领导的儿子，因为事发地不在河北，所以起初这案子被压下了，可随着华立建被双规，之前仓皇完结的案件又被重启。
复述完来龙去脉，童国森狠嘬牙花子：“去年那丫头气势汹汹地带人堵中建的门，我就知道早晚得出事儿，让我说着了吧！她忒狂了，目中无人，憋着弄她的人一堆呢！”
“行了，过来不是听你搞批斗的，春申那儿估计还不知道呢，要是这么瞒着他，往后这弟兄就没法处了……”
“我劝你少跟着掺和！”童国森蓦地严肃，一拍姚广清肩膀，耐心解释，“不是咱不想帮，实在是这事儿闹太大，谁都插不上手。那是河北省亲自给公安厅下的逮捕令，苦主是赵英杰！他和潘家什么关系，不用我多说吧？要是一般的案子，咱俩出个面就能办了，可这回加一块儿都是人微言轻，我说难听点儿，就算潘司令想管，他都得掂量掂量！”
姚广清揪着的眉头，反复难平。他本来想托人传话，好歹让褚春申知道怎么回事，也算对得起却双了，但童国森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回去的路上，姚广清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几句话：“现在军改，你手上多少事儿得忙呢？今天能特地跑这一趟，就是仁至义尽了，往后春申怎么怪都怪不到你头上。再说，无论褚家还是潘司令都不怎么待见却双，你这非亲非故的，能不沾就别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