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笔半缘
顺溪流而下,见着一老槐,凑近一瞧,原是槐上刻字,区别分之。
“槐安坊!”
自不能再往前头走了,便朝左手而行,穿过小街,于第一个转角处,再往左走。
绕过墙角,人顿时多了起来,有坐茶馆喝茶吃糕的,亦有蹲包子铺门口不走的。
绕过这最后的小街,陆玄也终于到了市集,时辰不算晚,正是市集上人最多的时候。
瞧左右建筑林立,高低不一,商铺酒楼皆有,小摊更是数之不尽,吆喝声不断,买什么的都有,人头攒动挤的小孩子都哇哇哭。
穿过拥挤的人群,陆玄寻到个卖水桶的地,一番探讨作罢,最终以极低的价格买下。
罢了,拿着仅剩的一点钱财打了半斤糙米,一切了后,便径直归了家。
“轰隆隆……”
前脚刚到家,一场瓢泼大雨紧随而至,难得安静片刻,陆玄接了些水,取了糙米淘洗干净,又以新来的木桶作为蒸笼。
架在三尺大锅上蒸了起来,也幸亏厨房里头有口锅,有些厨具,若不然,有米都难以煮熟。
虽然没有菜,且是糙米,陆玄却也吃的香甜,可还没等放下碗筷,大门便被敲响。
“咚咚咚……”
“先生,您在家吗?”
大雨中夹杂着敲门声,落入陆玄耳中,缓缓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他这小院狗都不路过,何况是人,且自个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旁人,今日却有人敲门。
虽然心中有惑,却还是上前开了门,原是个小孩,瞧着十来岁,穿着一身粗衫,一双眼睛灵性十足。
“宁远见过先生!”
朝着陆玄拱手作揖,瞧着十分礼貌,也不知是私塾先生教的好,还是父母的功劳。
陆玄缓缓点头:“你是……”
听着询问,宁远脸上露出一抹青涩,用着私塾江先生教的话解释道:
“家父宁海,家住左街,今日前来登门,是有事求于先生!”
文绉绉却极其生硬的一番话,再瞧着眼前孩童的可爱模样,陆玄脸上多了份笑意。
“在我这处不必拘谨,平常般便好!”
小心思被拆穿,宁远的小脸瞬间红透,他本是不想来的,一来这地方很可怕,二是听说这位先生和江先生一模一样。
一个江先生他都对付地极其吃力,现在还要再对付一个陆先生。
但他老爹是逼着他来,他要不来,能给他吊在房梁上打,没办法,他只能鼓足勇气来了。
“是有什么事?”陆玄开口询问,如此磅礴大雨,若非有急事,家中大人定不会让这般小的孩童出门。
“是我小叔!”有了陆玄的话,小宁远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再拽一些文绉绉的词。
说起自个二叔,小宁远欲言又止,然又想到老爹交代的任务,只得娓娓道来。
小宁远的二叔唤做宁德,虽名字中有德,然而此人非但没有半点德行,相反,为人做事极其缺德。
“先生初来乍到,或许不了解!”
“我二叔在坊间名声极差,时常偷鸡摸狗,到处祸害人。”
虽然这话是他这小辈讲不得的,但想到自个二叔平日的行径,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吞了口唾沫,宁远又道:“昨儿个傍晚,他便不见了,爹娘只以为他又去鬼混,便没当回事。”
陆玄缓缓点头,联想自个昨夜所为,又想到今日宁远登门,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但听宁远道:“今儿个早上回来了,可他回来后便疯言疯语,谁的话也不听,将家里头砸的不像样子。”
“爹娘请了先生看,先生却说健康的很,没有生病。”
说到这处,宁远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陆玄,支支吾吾道:“他身上有湿泥,兜里头还有夯土。”
“爹说,他……”小宁远支支吾吾,陆玄摇摇头:“他是去挖坟掘墓了!”
陆玄一语道破,小宁远眼中闪烁着震惊,他都没说先生就知道,和老爹说的一样,真是个高人。
又瞧陆玄并未露出不喜,脑袋好似小鸡啄米般,一个劲的点头。
陆玄默不作声,这个时代,挖坟掘墓那是死罪,亦会被人唾弃,宁德可真是个不安分的主。
“爹说,让我来请先生您,劳烦您去瞧瞧,若非要照看二叔,他必定亲自拜访。”
这才是重点!
陆玄背负双手,暗自思索。
说实在的,他想去,一来可以和邻舍熟络感情,二来,多少也能得些钱财。
但话说回来,他如今手无一物,也无符纸傍身,如若遭遇邪祟,怕也难以解决。
“可去城隍庙求过了?”冷不丁的问了这句话,小宁远一愣,紧接着摇摇头。
“还不曾去!”
瞧着宁远手持两柄油伞,缓缓在其手中接过一柄,这就道:“你回去告诉你爹娘,让他们去一趟城隍庙。”
“燃起香烛,点着黄纸,九拜而跪,将此事一一言之。”
“罢了,你再来,接我去家中!”
陆玄言语明确,宁远小脸顿时变喜,当即拱手道:“多谢先生,我这就去!”
“去吧!”小宁远当即点头,又火急火燎的冲进大雨中,不见了身影。
陆玄目望远处的青云山,一双苍目波澜不惊,背负的双手微动,默不作声。
宁远将陆玄所讲,一字不差的告诉自个爹娘,宁海夫妇不敢迟疑,留下妻子看管疯傻的兄弟。
宁海则拿着香烛,马不停蹄赶往城隍庙,按照陆玄所讲,一一照做。
等宁远再次到小院时,陆玄已经锁了大门,早早便等着他了。
“走吧!”多余的话没有,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撑着油伞,朝着雨幕深处而去,渐渐无了身影。
宁远家中距离小院并不远,不过三四个拐的距离,待到陆玄到时,远远的便看到门口站着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也明显看到了陆玄,当即迎了上来,待到走近,陆玄这才看清对方容貌。
一脸络腮胡,生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着一袭粗布麻衫,尤其是那一双虎目瞧着炯炯有神。
“见过先生!”汉子满脸笑意,对着陆玄拱手,陆玄报以温笑:
“不必客气。”
此人正是宁海,那位坊间传闻中,徒手打死几百斤野猪的粗壮汉子。
“实在是脱不开身,这才让这小崽子去请先生,若不然,我定亲自拜访!”
汉子闷声闷气的开口,陆玄则应道:“谁来都一样,不碍事!”
“先生请,请!”作势相迎,踏入大门,引入堂屋,宁远抱来木凳,二人落座于火盆前。
“可去城隍庙了?”陆玄并未客套,而是询问自个交代之事,宁海则应声道:“按照先生的意思去过了。”
得了肯定的答复,陆玄点点头:“宁德现于何处,我怎得来时不曾看到?”
说起这个,宁海一脸愁容,“我那兄弟的品性,想必先生有所了解。”
“而今闯下大祸,人也疯癫,现在后院里关着呢,我也不敢让他出来,免得再跑出去祸害旁人。”
罢了,宁海欲言又止:“先生,您瞧……”
“你这处可有符笔,朱砂?”陆玄并未直面回答,而是问起纸笔,如若没有便罢,若有也能多一份保障。
“朱砂有一些,却不是很多,还是去年庙会时,剩下的一些。”
“至于符笔……”宁海面露难色,“家中倒是有笔墨,但先生要的符笔,怕是没有!”
然陆玄闻听此言,心中却是放松了些许,既有这些东西,那今儿个便有了一些把握。
“不碍事,你只需与我寻来,其余不必担忧。”
既然需要,宁海自然不会再询问,翻箱倒柜便寻来了所需之物。
宁远乖巧的在火炉旁熬着茶,时不时盯着陆玄的杯子,又看看他的那双赤脚。
宁海则去了后屋,一会便拿着笔出来,却不是一支,而是三支。
许是瞧见陆玄诧异,宁海憨笑着开口:“先生不知,往年里我都在庙会主持杀戒。”
“有些游历来的读书人会各自在庙墙上题词,相互比试,用的却不是墨,而是猪血。”
“有些读书人用完,会觉得猪血太腥,便会将笔故意留在我那处,实则是不想要了!”
“原来如此!”
宁海则挑出一支成色最好的递给陆玄,执着笔,陆玄不禁点头,这支笔手感极好。
笔锋利而不杂,柔而不软,硬而不刚,就这么一支笔,就要几百文钱。
“先生若是喜欢,便赠予先生!”
似乎怕陆玄拒绝,当即开口道:“先生放心,这笔头我洗了五六遍呢,想来是没腥味的。”
“我并非那意思!”陆玄摇着头,这一支笔对旁人而言,怕只是价格贵了些。
但对于自个而言,可是能作符保命,如若接下此笔,这人情可就大了。
“先生便收下吧,我一粗人,莫说写字,握都握不住,要它也无用。”
陆玄推辞几番,却也拗不过宁海,只得留下,望着给他煮茶的父子,陆玄默不作声。
许是命数如此,这赠笔之缘,今日始,何日终?
谁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