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想在你身边
季暄没来得及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就见温言整个人仿佛精力被抽空似的,迅速萎靡下去。
随即如珍珠般的泪水,断了线一样收不住势,就那么砸进季暄心里,恰好灭了方才翻涌起的那把火。
他缓缓靠近,将人揽进怀里,像留住了一团飘忽的云。
他的手臂贴着温言嶙峋的脊骨,感受着对方因悲恸而震颤的身躯,在身旁烈火的渲染下,他荒唐地感到一种亡命鸳鸯的满足。
听着外面惊恐的尖叫,隐隐传来仆从们大喊救火的声音,季暄只自顾自收拢着手臂。
他想,今日,我死而无憾了。
温言依旧埋在他肩上流泪,那泪珠顺着脖颈流淌进他的前胸后背,那酥麻的触感转瞬即逝,可悲伤却顺着肌理渗到季暄的心底。
如今这火势早与初时不同,这卧房也并非两人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火场外一片喧闹,屋内上演着安宁的默剧。
两人交颈相拥,等候着烈火加身的痛楚与解脱。
终于,温言不再哭了。
他轻轻挣扎,与季暄拉开一段微小的距离,却依旧在对方怀里。
两人就这样对视,温言此刻眼眸像是被雨水洗净的天空,干净到季暄只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仿佛在上一场灾难中所遗失的、被带走的,都在这一场烈火中被物归原主。
“你想活着吗?”这是温言第一次主动开口。
季暄拿不准对方的想法,他只能默默收了收圈住对方的手臂:“我想在你身边。”
温言就这样瞧着他,露出一个澄澈的笑来,像是拨云见日照射出的第一缕霞光。
于是季暄也流着泪笑起来。
情绪交错间,温言稍稍倾身,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是临时起意,声音沙哑而虚弱:“那你带我出去吧,若是这次,我们都活下来……”
他弯弯嘴角,却没什么笑意:“…那我就好好地活。”
季暄依言将人打横抱起,却被对方这轻飘飘的重量惊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还能强笑着接话:“那殿下日后三餐可要多用些。”
温言茫然靠在季暄肩上,闭上眼承诺道:“若是我们出不去……那下辈子,我再与你一同好好地活。”
殿下一诺千金,季暄这样想着。
他抱着温言稳稳当当,还不待对方反应,便带着人毫发无损地站在火场外。
此刻两人不约而同打量着这火光烛天,周围那些欣喜的声音在温言耳边嘈杂,他好像活过来了。
可他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浓烟呛到,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就着埋在季暄怀里的姿势,他复述着之前讲得不利索的话:“季暄,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拿着匕首对准你,却又没有没有下手……我想先问你,你恨我这样吗?我险些杀了你,你恨我吗?”
泪水控制不住,再次漫上来,只是这次充盈在眼眶,没被任何人知晓。
“怎么会呢?”季暄声音轻柔低沉,带着些呛了烟尘的哑。
他想看看对方的面色,看看温言是否再次湿了眼眶,却担心这人真因为这小事而自责,于是只能抱着对方一边往客房走,一边哄着他。
“殿下这刀怎么独独对着我,不对着别人?明显是心里有我。
何况殿下几番犹豫,不也说明殿下心中多有纠结,舍不得我吗?
今日殿下明明都准备离开,却因着我又决定日后好好地活着,我简直感动坏了。
何况殿下今日还说了爱我……”
他发自肺腑笑得开怀:“我高兴得恨不得上天入地广而告之。殿下就算真拿匕首捅进来,我大概死也笑得满足。”
瞧他的样子,温言道:“……嗯,爱你。”
季暄这下愣住了,这样的话来得太突然,他简直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于是温言又道:“爱你。”
“我爱你。”
“温言爱季暄。”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简直比街边的稚子还莫名其妙,周围人都以为这两人死里逃生,居然兴奋到如此程度。
两人进了客房的门,又上了客房的床,依旧紧紧抱在一起。
温言闭着眼,在季暄怀里讲话。
声音虚无缥缈,人却在待在自己怀里,季暄安下心,两人紧密相拥。
“我先前与旁人闲聊,他说,他的好友都已不在人世,茕茕孑立,这样的日子只是一日复一日的煎熬。
季暄,我那时候活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百般煎熬地活,或是就那样自我了断。
可我不想你像那人一样,一个人形影相伴,我不想你孤苦伶仃,被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我不想你难过,季暄、季暄、季暄……”
温言就这么小声地说,他也想平复情绪,可眼泪又不自主落下来,从一只眼睛流到另一只,灼热的眼泪激得他更难过——他差点亲手杀了季暄。
“……嗯,后来怎么没动手?”季暄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根本不像是安静流泪的模样,“……是不爱我了吗?”
“你说你要去边疆、去北境的,如今一切安定,你该去北境的……”
温言开始还能控制住不发出哭声,现下根本不能,他死死抓住季暄的衣服,想将自己与季暄融为一体,他希望世上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分开他们。
季暄直接欺身而上,两个狼狈的人吻作一团,都想吞噬彼此,或是被对方吞噬。
这是爱抚,也是宣泄。
时隔四十七天,他们再次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