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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一把漂亮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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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言还未醒,兰心的骨灰就被人带了回来,温辰还命人找了一件她常穿的衣服,准备到时候一起安葬。

    温辰这两日几乎忙到飞起来。

    就那日温言将自己人都扣在玄武门的行径,怕是如今大家都统一口径,也不能抹除黎朝自导自演的嫌疑。

    他不知道麟德殿埋下火药的人究竟是东夷来者,还是他两个弟弟的手笔,于是他咬死了温言从火场里出来的说辞先发制人,逼着东夷一定要向他们讨一个公道。

    只是可怜了这个番邦国家,肱骨之臣和王上独子都客死他乡,还得战战兢兢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

    …………

    以前那些朝堂上的大臣总为房屋修缮吵吵闹闹,如今麟德殿重新修建,虽有入账出账,却因得当初这殿倒塌的来龙去脉,倒是没什么人在这上面捞油水。

    温林与兰心的丧事也该着手准备起来,他其实想问问温言要不要亲手操办,但又不敢在这人面前多提那两人,于是便先交由礼部操办。

    温林在世时不过是皇城边上休养的皇子,而兰心也只是一个小丫鬟。如今身后事还涉及追封。谥号之事不知温言怎么想的,是准备自己取还是等礼部。

    宁太妃一惯是喜欢自在的,当初为了陪温林,才在长安居安顿下来,这一住便是三年,如今温林不在了,不知她忧思几何,也不知她是否还愿意被拘在在这小小宫阙。

    那枚消失已久的玉璧如今又再次出现,应当妥善处置,最好是收归皇室。但毕竟是温言收到的新婚贺礼,最终结果还是交由温言决定。

    还有那文伯,明明是镇北侯府不起眼的管家,此次在城内布防严密,看着颇有将军的风范,甚至某些布置调遣不输季暄。

    江南水患一事,温辰本以为此行凶险,却不知比起这京城内不知安全多少倍。温言早已知晓受灾情况,也在其向严重方向发展时及时扼制住了。

    贪官污吏确实有,可多多少少都被缉拿归案,甚至在崔济他们临行前,温言提前派了王探花拾掇好账册,整理好公文,届时再做个局多留那一行人几日。

    人人都以为江南是死局,京都是生路,如今方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谁曾想,死里逃生的竟成了他们。

    这些大事桩桩件件都与温言有关,如今自己来收拾残局,也不得不说温言思虑周全。

    …………

    温言最近很平静,甚至在灵堂上他没哭也没闹,就那么和缓地走完了流程。

    平静到温辰季暄草木皆兵。

    他们当然不认为这是温言放下了的象征,若是他大吵大闹,或许还有劝慰安抚的余地,可现下此人宛若一尊琉璃,华丽却毫无生机。

    季暄看得心惊,他几乎要以为,温言的魂魄随着那二人——火海里他的二哥、他当作妹妹的婢女——一起逝去了。

    他的魂灵不在,只给季暄留下一具滞涩的空壳,这没有感情的躯体给季暄带来的慰藉聊胜于无,反而更像是隔开了季暄与温言心灵相通的阻碍。

    可这就是温言。

    于是季暄每日养护他,像是精心呵护一株红梅的成长,他期待着枯木逢春的那日。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梅花和温言一起,都不要出生在凛凛冬日。或者说,他期冀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替对方遮蔽所有的严寒。

    可这是奢望。

    季暄满足地想,枯枝也很好,我曾经看过他傲放的样子,无论是花还是枝,都独属于自己。

    他每天依旧对温言倾诉吐露着爱,毫不吝啬,只是对方再也不会做出回应。

    温言不会点着他胸口,命令似的口吻像调情一样,睨着他,要求他再说一次;

    他也不会偶尔含羞转过头,故作高深地讲:我知道了。转而留给季暄一个偷笑的背影;

    他更不会得意于自己引诱人的手段,随即向他自吹自擂地调侃:你爱我?我也爱我自己啊。

    现在的温言,什么反应也没有。

    两人的心脏,只鲜活着一颗。

    …………

    事情的转变在某天,季暄夜里醒来,发觉温言坐在床边,拿着一只漂亮的匕首比划着——对着床上的季暄。

    他没有多紧张,虚弱的温言拿着匕首,真刺一刀又怎么样呢?多流些血罢了。

    比起这些事,他更在意温言白日里有没有多喝一口粥,毕竟对方将近一月都未正常吃过饭了。

    季暄只睁着眼瞧着对方的动作,那寒凉的铁时而触碰着自己心脏,时而贴上自己的脖子,在自己身上反复游离。

    他甚至有些欣慰,温言能知道这些地方致命,危急情况大抵能保护好自己。

    且这么久以来,今夜估计是对方最“活泼”的时候,这般动作,不知道明日的粥能不能多喂给他一口。

    思绪翻涌间,这匕首最终还是被温言收回鞘中。

    不多时,季暄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温言端端正正躺着,并未将匕首带上床。

    不知道这是不是信任。

    第二日,温言果然多用了三勺粥。

    接连几天,季暄不睁眼便能感受到,对方每夜都拿着匕首对着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何迟迟不动手。

    怕对方因为自己醒着不好动手,季暄从第二天夜里便开始装睡,这是他们这些天里仅有的互动,他姑且将其当做他们之间仅剩的小情趣。

    …………

    直到那天,季暄感觉到温言起身,却迟迟不见对方拿着匕首来“挑逗”自己,睁眼便见到了毛骨悚然的画面。

    ——温言依旧拿着匕首,只是坐在床尾,而那匕首搭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季暄飞身夺过他的利刃,此时温言尚未用力,脖颈处的皮肉被匕首的锐利印出了一条红痕。

    季暄骇然,他将匕首妥帖收好并端正放在桌上,牵着对方躺回去时依旧心有余悸。

    他顺着那条不明显的伤,视线移至对方右耳下方脖颈上扎眼的红色梅花伤痕——那日对方扔了所有的饰品,偏偏留下了耳坠,如今这便是当时烫伤留下的痕迹。

    季暄每每看见便每每愧疚,若是当初自己送的是其他礼物,温言身上的伤就会少一处。

    他将温言搂进怀里,慢慢收拢手臂。

    这一月的沉默,供养魂灵的是温言的血肉,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此时季暄入手只剩皮包骨。

    他睁着眼,将下巴搭在对方头顶,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环着温言,像是准备将对方纳入自己的胸膛。

    他顺着半开的窗瞧着透进来的月光,无助地眨着眼,不知是讲给谁听:

    活下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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