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除夕

    在季暄的坚持下，温言与他开始渐渐熟络。譬如上次他在温言眼皮底下端起对方的杯子饮茶，这人竟也默许。

    至于之前思忖找温辰取经一事，每每有此打算，脑中便浮现着那日对方当着满朝文武恨不得摔在自己脸上的那块镇纸，遂作罢。

    光阴如流水，年关将至，整个太极宫都开始张灯结彩，年味逐渐浓郁起来。

    恰巧赶上如此热闹的氛围，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季暄便改了时间，约了温言元宵节时一同出游。

    除夕那日，温林与宁太妃也进宫，四人准备一起吃一餐团圆饭。有宁太妃在，再需要守礼的场合也严肃不起来，于是今夜的家宴也不再拘着食不言的规矩。

    “听说这几月，你与那镇北侯走得愈发近了？”温辰虽沉不住气，却没想到先发难的会是温林。

    “嗯哼。”温言忙着挑鱼刺，眼睛都没抬一下，敷衍着随意应了。

    这下温辰坐不住了，心怀忐忑地试探：“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男人来着？”

    “嗯……”温言沉吟片刻，“现在喜欢了。”

    他咬牙切齿，一把将筷子拍在桌面，一时悲愤：“那季暄有什么好的？”

    至此，温言才终于从盘子里那块鱼腹上移开视线，他不解地抬起头：“那他有什么不好吗？”

    对上弟弟发自内心疑惑的眼神，温辰仔细思量：季暄此人文能作对吟诗，武能收复城池，真是应了那句“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偏偏他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且会审时度势，做事进退有度、左右有局，正是张狂的年纪，身上却是难得的沉稳。

    近来季暄追着温言跑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季家家风端正，向来出痴情种子，想也知道这会是个对待感情从一而终的人。

    “他……”温辰一时卡了壳。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之前将假成亲假死以及克妻流言交给温言，还说什么任其发挥？！

    温辰无奈深呼吸眨了眨眼，悔得胃口全无。

    气氛像是有些僵持，宁太妃笑滋滋抿了口茶，歪着头火上浇油道：“哎呀！这不巧了吗！”

    温林警惕，直觉她说不出什么令人舒畅愉悦的话。

    只能说，果然还是朝夕相处最能看透一个人。

    “在座的大家都喜欢男人。”宁太妃放下茶杯，悠悠开口：“可不是巧了吗！”

    此言简直是在温辰脆弱的心脏上敲鼓，而气氛也没有最僵只有更僵，温林挑了挑眉，想：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十几个字的效果可比之前自己费劲巴拉地传谣言添的堵多。

    只是攻击范围实在太广，这一桌除了说这话的萧韫以外，剩下三兄弟就没一个幸免的，连他这个亲儿子也不例外。

    下一刻，宁太妃假意扶了扶步摇，凭着抚养三人长大的情谊有恃无恐地继续开火：“对了～尤其是你们三兄弟，啧啧——”

    她一脸戏谑地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感概，最后“遗憾”道：“真可怜，三个人都有心上人，却也得一个人过除夕。唉～

    哀家啊……就先回那长安居了。

    哀家可舍不得那一院子美男久等。”

    话音落下便毫无留恋地离开，“哀家”本是指“可怜之人，无夫之哀”，这样一个满是自怜意味的称呼，倒是不见得宁太妃有几分哀。

    宁太妃先行，余下没了胃口的三人对着一桌残羹，也准备离开。

    温言想着方才被嘲一个人过除夕的那番话，扫了一眼两位兄长，不加掩饰地直白炫耀：“除夕本就是与家人团圆的，我与季暄约了上元节再一同游玩，届时我便不是一个人啦！”

    温言知道自己话说的欠揍，于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留下温辰与温林面面相觑，两人对视片刻，还是温林先收回视线。他低头紧紧盯着酒盏，想着温辰不太好的面色，他不敢细想温辰今晚被刺激了多少回，有些担心自己这时候笑出来会在大好的除夕夜引发血案。

    深吸一口气，缓过来的温林起身告辞，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裹着狐裘关上殿门，想起殿中无人伺候，又笑着招手叫来了张公公：“皇兄今夜没吃什么东西，你让御膳房温着些粥，夜里易克化。他估摸着心里不畅快，你当值放聪明些。”

    吩咐完便接过伞，在纷飞的白雪中，墨色的狐裘衬得人面若冠玉，身量修长。哪怕是遥遥相望也能看出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

    “陛下。”张有福在门口站了一会，还没等他想着如何进门，温辰便走了出来。

    温辰摆摆手：“不必跟着了。”

    就这样大步踏入雪国，兴冲冲往岁寒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