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饭局
繁忙的工作，让王浩桐全然忘记了被解雇时的痛苦，也忘记了原单位里的勾心斗角，一切仍然艰难且让人烦恼，但他的内心却是充足的。
夜幕降临时，他躺在自家柔软的沙发上，目光凝视星空，幻想着自己成功的场景。
无数鲜花和掌声簇拥着他走到聚光灯下，他被记者提问着发表自己成功经历的演说，表情极为平静，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迫不及待地拉着身着华贵礼服的小小的手，走出众人的包围，登上私人游艇，向着东方驶去，向着渐暖的朝阳。
有时，他沉溺于自己的幻想，有时也为自己有这种幻想而苦恼，觉得应该脚踏实地，始终活在现实里，有幻想的时间不如想想应该怎么去做。可是谁又能责怪有着现实幻想的年轻人呢？人正因为有梦想，才有生活的动力不是么？虽然这年轻人的梦想在很多人看来是庸俗的。
叮的一声，一条新短信显示在王浩桐的手机上方，发件人的名字让他立时坐了起来，那是个他无数次想要加入黑名单的名字，可又觉得没有必要，想着怎么也不会再有联系了的白总。白总的短信显示说：“很久不见王老弟，甚是想念，兄想约出一见，切勿拒绝。”时间是明天晚上，地点是一家茶馆。
王浩桐不明白有什么好说的，他不欠他们的， 他们欠他的他也不准备追究，谁让自己涉世未深而又人微言轻，所幸他从陷阱里爬了出来，他只想向前看。正当他准备回信拒绝时，想到产品销售方面的困境，有很大原因也是原公司长期垄断市场才造成的局面。也许白总他们在背后使了什么坏也说不定，他倒偏偏要去赴会，看看老狐狸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二天，王浩桐穿着整齐，到了茶馆约定的206室，刚想敲门，就听到了里面白总和贺总的声音，于是他驻足想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得他们在谈论女人，而且显然是婚姻家庭之外的女人，说到兴奋的地方，两个人发出一阵淫秽的笑声。王浩桐对这种谈话内容感到厌烦，看到约定时间已到，立即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发出命令般的声音。
王浩桐没有介意，想是他们在这种场合，作威作福惯了。他打开门，扫视了一下屋里的场景，屋内的古典窗帘是拉上的，没有透过一丝夕阳，头顶的白色装饰灯照得屋里雪亮，茶几上堆满了各色小吃，茶具以及一壶碧螺春。两个中年男人，衣冠楚楚地坐在里面，微笑着注视着王浩桐。他也分别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点了两下头，在他们对面背靠着门坐了下来。曾经他是多么敬仰面前的两个人，如今在他的心里，对他们却除了感到恶心以外再没有其它情感。
白总竟然端起茶壶，向王浩桐的茶杯里斟茶，这让他受宠若惊，毕竟他曾经无数次地给领导倒茶，而面前这两位正是他殷勤服务的对象。如今，白总竟然给自己斟茶，这让他多少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尊重和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感。
看王浩桐不说话，白总和贺总称赞起他来，说他年少有为，在业内已有了不小的名声。如果愿意跟他们合作，可以迅速把蛋糕做大，好处大得难以想象。而且如果王浩桐愿意，也可以立马回公司，职位和薪酬都不成问题。
王浩桐注意到，屋里侧面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水缸，水缸里满是头上顶着红色肉瘤的金鱼，有个喜庆的名字“鸿运当头”，它们摆着长长的尾鳍，在鱼缸里悠闲自在地游荡着。白和贺说话时，他始终盯着鱼缸里的鱼，不知有没有把话听到耳朵里。令人心烦的是，屋里还有一个嗡嗡叫的苍蝇一直在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在垃圾桶边，一会儿落在茶几上，一会儿又在人耳边盘旋，似乎是有意跟人作对似的。白贺二人一边说着，偶尔挥手驱赶着这只讨厌的昆虫。
王浩桐静静听着，时而点点头。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有一天竟然一本正经地找他谈生意，他们所谓的合作无非还是那种以央企的招牌卖浩桐设计的产品，这样各自发挥了优势，也不失为一种合作共赢。然而在王浩桐看来，这种做法无疑是卑鄙的。他们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荫柳科新产品所有的知识产权以及相关资料，这样无疑荫柳科技短期会受益，而长期会沦为白总他们的代工厂。
白总和贺总直言不讳地说：“这个事其实跟你们公司的最高层都谈过了，他们对这种合作是表示欢迎的，但是还要考虑一下你的看法。”
王浩桐惊讶于是哪位高层，又惊讶于怎么会参考他这么一个底层员工的意见。
他看准时机，抬起手边的茶具垫布，动作不大，却很迅猛地将那嗡嗡叫的小牲畜压在了茶几案上，轻轻一揉，优雅地丢在垃圾桶里。
他没有抬头，但他的回答是坚决的，“我不喜欢这种合作方式，希望白总和贺总找别家公司吧。”从头进屋来，这似乎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白总和贺总先是惊讶地面面相觑，惊讶于他难以置信的拒绝方式，然后又无奈地摇摇头，说希望小王不要后悔，言辞中似乎带着些许威胁。
王浩桐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他曾经着过他们的道儿。可是，他心中有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回荡着，要把他震聋一般，告诉他，千万不要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缠，他迅速离开了茶室，两位老总叫他，他也没再回头。他隐约听到了骂声，好像在说“他算个什么东西！”是啊，我算个什么东西？可无论怎样，我不是一个禽兽！他心脏咚咚地跳着，回想刚才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他从来没做过这么重大的决定，而且这不是一个人的决定，而是做了公司的决定！
他不能不担心以后的处境，毕竟白总和贺总是有根基、有手腕儿的，但是他不怕，想要继续阻拦公司的发展或者报复他个人，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和胆量！
他为二位老领导的不知羞耻感到耻辱，他为他们自诩的成功，即所谓的金钱和女人，感到无比厌恶。他心里一遍遍肯定着自己做的决定，即使这社会上都是他们的样子，他也要做个异类！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成功幻想，为了不让那美好的幻梦走了形，他也要义无反顾地做个正直的人！
回家的路上，他望着夕阳下被染红了的西方的天际，觉得像是天空洒满了鹤顶红的毒药，有些惊悚，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