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归来
陆炯向范总请了一周的年假，倒是没有任何阻拦，只是让陆炯好好休息一下，他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杨树，陆炯不禁回想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旅程也如这树般在眼前转瞬即逝了。经历过意气风发的求学时代，也曾有过改变世界的梦想，如今十多年的职场生涯过去了，在外人看来一个成功人士的标志，在一线城市有车、有房、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这些他都有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成功，甚至可以说非常失败。尽管他努力过、呐喊过、拼搏过，然而现状并没有什么改变，公司依旧是陈腐的气象，管理者不作为，只空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他们坦然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担责任，影响了仕途，而下面大多数人要不就学着蝇营狗苟，要不就宁愿做瞎子、做聋子，只要守好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人说什么、做什么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觉得自己走错了路，这十几年的时光都是错付了。
高铁到站了，陆炯迫不及待地赶去接上学的孩子回家，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小儿子正跟随着班级走出来，见到了爸爸，就跳着扑上来，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脖子，爸爸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他兴高采烈地说上学很好玩，老师带他们玩游戏了。这时，姐姐也出来了，老远就向着爸爸摆着手，打着招呼。陆炯把他们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他问他们长大了想做什么呢，儿子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说想当科学家，爸爸点点头，姐姐说还没有想好，过了一会儿又说自己想当个宇航员，可以在太空漫步。爸爸又点点头，说你们的志向都很远大啊，真棒。
陆炯不禁想，如今的自己是不是也像个孩子一般天真，天真地以为自己一切皆有可能。想着这些孩子都有远大的理想，长大了都随波逐流 ，做着自己未必喜欢的按照社会需求强加给他们的工作，渐渐地忘记了自己童年的理想，变得麻木，甚至变得残忍，仿佛失去了脑子和面部的其它器官，只剩下一张张吃饭的嘴，甚至连说话的功能都渐渐丧失了。他们只为了生存而活着，或是可以为了更好的生存可以不择手段地活着。他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想想他还能天真下去，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晚上，陆炯陪着小儿子玩推小车的游戏，谁推得远谁就胜利。陆炯想让儿子赢，于是轻轻地推，可是儿子总是用力过猛，车子在他的推动下，总是翻车，或者改变了方向。因此，反而陆炯赢的次数更多了。陆炯想让小儿子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儿子学着他的样子，稳稳地推动小车，小车虽然起步很慢，但是却走了很远。儿子拍着手叫好，要跟爸爸再行比过。这一回，轮到爸爸总是输了。陆炯不禁心里寻思着，是啊，慢就是快啊。
第二天，一早，陆炯就来到公司，同事们见到他，多有些不知所措的，有的甚至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暂代公司营销总监职务的小方，看到陆炯的表情，从惊愕到挤出一丝微笑，实在有些夸张，显然是一副不愿陆炯回来又不能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他的表情管理太差了。陆炯觉得好笑，他只是暂时回来看看，并没有打算把工作调动回来，又觉得可悲，小方从入职以来，一直跟着陆炯东奔西跑，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如今他这个淳朴的徒弟也开始提防他了。果然，一旦触及自身利益，连他曾经最亲近的手下也变成外人，甚至是敌人了。
这多可怕啊！陆炯不只一次幻想着一种场景，公司里的人就如同生化危机后的丧尸，他们见到血就会失去控制力，完全没有人性，那些纯洁的人类，一旦被他们咬过，也就都变成了嗜血的同类。
最让陆炯感到惊讶的是，当他路过李总办公室时，他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到集团高就了，这是后来陆炯问了门外的秘书才知道的。难道他有意让我回来，是因为他就要走了么？他究竟怕我什么？
只有监管财务的总监高总，还是待陆炯为一个老朋友，偷偷拉着他回自己的办公室，跟他说了许多心里话。
原来，李总已经跟集团打好招呼，要调走了，不过他在位时已经借由职务之便，把不少项目揽到自己私下里成立的公司去做，以权谋私捞了不少好处，捞的差不多了自然要换个地方去捞，否则容易出事，不过幸好他私下的公司把项目做得还算过得去，没有给公司造成明显的损失，他也许也怕了，要回集团养尊处优一段时间了吧。
陆炯睁大了眼睛，感到惊愕，原来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他原本以为顶多是白总和贺总一党撺掇着李总，把他发配出去罢了。原来不仅如此，李总让他离开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陆炯摇摇头，说高总能出淤泥而不染，真是不容易。高总说哪有，我监管财务，总是能看到自己不希望看到的，也恨自己无能，对一些不合规的做法也没有什么办法。倒是很钦佩陆炯的勇气，敢于针锋相对。陆炯摇摇头，胳膊摊出去，做出了他也很惨，也无可奈何的样子。
高总又问他这次回来么，陆炯说还没有这个打算，高总说希望他留下，至少陆是一股清流，可以让他看到希望。陆总摇摇头说，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总又有意让他回来，如果怕我捅马蜂窝，不是让我继续在外的好？
高总说他是对你又爱又恨吧，陆炯看了看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陆炯又路过了研发部和工程部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透过玻璃门假惺惺地向他挥了挥手，陆炯也面无表情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高总又跟陆炯说，不要太灰心，并不是所有央企国企都是这个样子的，否则我们的国家早就被蛀虫害死了，希望他回来，跟他一起并肩战斗。
可陆炯对这个已经深深扎入大地却烂透了根子的大树，已经不感兴趣了，或者说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认为这样的大树倒下，是迟早的事，医石已经无用，让它晚点倒下，只会空空浪费更多国家和社会资源，倒不如让它早点倒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