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父亲
随着社会面感染人数清零，疫情状况一天天好转，附近的娱乐场所都开放了，电影院和餐馆里人满为患，人们尽情地享受着自由的阳光和现代社会带给人们的便利和快感。几乎家家都在搞集体活动，一起享受美食、一起出游，享受着天伦之乐。而老陈家却不同，陈小小在家时，不愿和父亲多说话，何况老陈也总是忙工作不在家，即使他在家，眼神里也总是流落出对她的不满、不放心和焦虑的情绪，至少小小是这样认为的。这让陈小小觉得没有办法跟这个老古董交流，她得出一个结论，在家还不如不在。于是，面对老爸，她反而倍感孤独，觉得没有人能够理解她。
幸好，与其它娱乐场所同时开放的，也包括许多寻找快乐的年轻人的聚集地：酒吧。
在酒吧里，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听着歌，喝一杯略带甜味的酒，在五光十色和无音杂陈中，打消无聊的时光。她有时也和一些女性朋友一起在酒吧消遣，只是那些朋友不是议论物质生活就是议论男人和爱情，这让她感到厌烦。因为她从来不觉得爱情有什么好的，更不觉得是生活的必需品，也不是像酒一样能让人兴奋的东西，爱情有什么用？还不如一方令自己更美丽的丝巾或是一包卫生纸。她从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男人，甚至有些憎恶男人，他们都是那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风流潇洒，其实都是些下流的、不负责任的人。因此，这样的交谈只让她觉得更加孤独。她更多时候，宁愿自己独处，仿佛世间只有轻快的音乐和些许醉意才能舒缓她的心灵。
然而，她的青春年少和精致的装扮，让她散发着显而易见的女性魅力。即使她身处阴暗的角落里，也总能吸引不少异性的目光。和她搭讪的男人，有的彬彬有礼，有的故作深沉，有的放荡不羁，她通常都是礼貌地聊上几句，便会以无边的沉默结束交流。无法继续搭讪的男人们悻悻地回落原位，眼光却总是少不了不经意地向冷美人这边扫描着。她知道这些或倾慕、或色眯眯的目光向她这边投来，只是不做理会，她一方面觉得不爽利，一方面心里也隐隐为能得到很多异性的关注感到满意。她完全可以恰当、不失体面、不失尊严地处理好跟很多异性的关系，这种能力在她做直播时早就锻炼地炉火纯青，只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在与这些无聊的男人的无聊的交谈上。
尽管她独立，又总是拒绝一切的样子，看起来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但老陈还是很不放心她，怕她遇到坏人，尤其听隔壁的大妈们说看到过花枝招展的小小总是出入那间昏暗的酒吧，眼神里流露出“正经女孩子怎么会出入那种地方”的神情时，老陈心里愈发觉得小小不懂事了，甚至有点丢人现眼。想起他陪生意上的客户应酬时，有时难免会出入一些不太干净的场所，看到那里的女郎便会让他联想担心起小小，让他担惊受怕起来。
一次，老陈应酬后回到家里，醉醺醺的，因为最近一单生意费了好大的精力却没有谈成，又看到家里依然空荡荡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快步下楼打车，指示司机去那条她最常去的酒吧街。
到了酒吧门口，他似乎酒醒了一些，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他整理了一下在出租车上有些挤压褶皱的衣服，推开了酒吧的门。他四处张望着，一个酒保拿着酒单走过来，问他需要点什么，他没有理会，继续往里走。正看到小小独自坐在角落里。小小也看到了他，有些突然，所以神色有些慌张。她知道父亲不喜欢她总来酒吧，可是她偏要来，而且不得不来，这里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受到些许快乐。虽然她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突然见到亲自来酒吧找她父亲，第一时间还是觉得自己似乎忤逆了他，有些不孝，内心很不是滋味。
老陈尽量压低声音跟她说：“小小，跟我回家。”
小小有些胆怯地说：“我还想再待一会儿，要不您也坐一会。这里的歌手唱歌很好听。”
这回，老陈声音放大了许多：“不行，赶紧走！”
那个酒保闻声赶过来问小小：“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小小委屈而气愤地大声对他说：“不用！”酒馆里其它顾客投过来奇怪的目光，其中不乏有认识小小的人。
虽然觉得有些难堪，陈小小还是跟着父亲出了酒馆。他并不是怕父亲而顺从父亲，而是担心父亲会生气，气坏了身体。但是他也感到自己的自由受到了父亲的破坏，于是出了门，便跟父亲说：“爸，你怎么来了呢？为啥这么着急回家呢？我这么大了，这样被你叫出来，搞得我好像犯了多大错了似的？”
老陈气鼓鼓的，并没做声，直到父女俩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里，老陈才说：“你每天不着家，还醉醺醺的，这么大了，也不正经找点事情做！咱家家庭情况还算不错，可你爹哪天要是没钱呢，你也每天这么醉生梦死么？你爹我要是没钱，你这样的，就去做侍酒女郎了么？”老陈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本来他是想说“你就去做妓女了么？”终于还是忍住了，临时改了口。
小小听到“侍酒女郎”，一下子也难以抑制低冒起火来，说道“老陈，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你还不是一样？每天不着家，每天醉醺醺的！我才没有像你一样，我从来都不喝很多。而且，我每天做直播，怎么就不是正经工作了？”
老陈更大声说：“我不着家是为了在外应酬，跟你是一样的么？你做直播赚钱么？人家图你什么呢？还不是长得好看点，才有人看你，也还是你爹妈给你的！”
小小羞恼了，带着哭的腔调，但依然不依不饶，大声说道：“你管别人图我什么呢？我做直播是因为热爱生活，而且图个热闹，并不是图钱！我在酒吧里消遣也是热爱生活，更不可能在这里图什么钱！我看你就钻到钱眼里去了吧！”
出租车司机看到后视镜里争吵的父女俩，不敢说什么，只是悄悄地加速，希望早点儿把这二位送到目的地。
老陈看到女儿哭，心软下许多。尽管女儿恶意曲解他的意思，但并没有继续责怪女儿。听着女儿的啜泣，他思绪万千，说一千，道一万，女儿还是太孤独了，从小就失去了母亲陪伴的她，也缺少他这个父亲的陪伴。
良久，他才压低声音说道：“你爸本来就是个赚钱机器，我从来不希望你像我这样。”
小小听父亲这么说，忍不住破涕为笑了。
父亲又说：“回到家，我们一起看电视剧吧，最近有个古装剧据说挺好看的。”
小小娇嗔着说：“我可不要跟你一起看电视剧，你总是瞎猜剧情，像个老掉牙的编剧。”
父亲哈哈地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正在探索自己的生活。这么大的女孩子，你以为你的陪伴很重要，真陪伴得多了，人家还未必稀罕呢。
尽管她跟他的交流依然困难重重，但小小这次终有些体会到父亲的爱了，虽然那爱的表达少得可怜。她想，在她心里，是不是也一直责怪着父亲，从没有到酒吧里找过她呢？
这天以后，尽管小小偶尔无聊时，还是喜欢在那酒吧里消遣，让自己的生活惬意一些。然而，他也会注意起父亲的工作规律起来，如果那段时间父亲会早到家，他便不去酒吧，而是在家等候。有时，还会按照网上的教学，弄几道小菜。稍用心些，她分明可以看得到父亲的头上又多了几丝银发。也许，我太自私了，也许，是他更需要我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