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谋杀

    冬日的阳光虽不炙热，却把大地照耀得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让人俯仰头颅皆睁不开眼睛。

    医院的保安王师傅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儿子，妻子也在医院里做保洁工作。两个人虽然收入不多，但是出身农民、省吃俭用的他们，依然能够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供儿子读完大学，这着实不容易。

    王师傅对自己的生活水平要求不高，也没有什么其它谋生手段，所以尽管做了多年医院的保安工作，依然任劳任怨，从没有什么怨言。让他唯一感到不安的是，他们夫妻俩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最近刚毕了业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家中闷闷不乐，每天情愿把自己锁在家里，对着电脑乒乒乓乓地敲个没完。夫妻俩文化水平不高，不太会劝慰儿子，更不敢督促儿子，也不知道为他还能做些什么，只是觉得生活总是充满无奈，低落的心让他们觉得多年的劳作似乎失去了一些意义。

    最近，由于突发的疫情，出入医院的人增多了。保安王师傅如临大敌一般，在医院大门附近兢兢业业地巡视，他左手端着一个盾牌，右手握一个叉子，像个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时而立在大门一侧，时而面朝门诊大厅，样子显得有些吃力。虽然这些年，医院没发生什么安全事故，这让他每天的工作越来越显得没有意义，甚至滑稽可笑，可他依然在努力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不断注视着每一个从大门进出的人，尽管那五十多岁人的目光一点也不算不得灵活。

    出入大门的人，有的心急火燎，有的忧心忡忡，脚步大多很快，没有人关注到他，全只当他是一塑雕像，偶尔有个小孩子好奇他的衣着和工具，绕着他转圈圈，还试探地摸摸他的防爆叉，这让他有了一丝格外的愉悦。也许在孩子眼里，他像个伟大的战士也说不定。偶尔，王师傅想逗孩子说两句话的时候，孩子又往往被大声呵斥的大人叫到身边去了，那大人的目光是不会落在他身上的。

    一个穿着黑大衣的中年男子一时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阴沉着脸，在经过他时，只斜瞟了一眼王师傅，很快又把那张黑脸扭回到黑色大衣领里，王师傅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那表情不似焦虑，更像是愤怒。王师傅觉得他可疑，本来想要问询一下，只是医院有规定，不可以随意盘查患者及家属，因为这样显得不够尊重，所以他只能紧跟着他，走进大厅，却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医患协调室走去。

    医患协调室里，大多是心怀不满的患者家属，无论合不合情理的诉求得不到满足，便总要大闹一场的，何况现在医疗资源这么紧张。他心里想，那个男子必也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吧，只是那男子的眼神太凶了。他仿佛觉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一种征兆。那黑脸男子拔出藏在大衣里的尖刀，不由分说，直向于医生刺去，于医生并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躲闪，便捂着涌血的伤处倒了下去。王师傅在幻想里曾经上演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然而当这一幕真的在眼前发生时，心里还是剧烈的一颤，肾上腺素飙升，瞳孔放大，血液直往脑子上顶。他看到凶手背对着自己，凶手的身前是于大夫，自己的盾牌和叉子根本无法派上用场，来不及犹豫了，就在那一瞬间，他把保安工具抛在了一边，扑过去抱住那黑脸汉子的后背。那黑脸汉子，脸上溅了血，目露凶光，正欲举刀再刺，却由于王师傅的阻挠未能得逞。恼羞成怒的他手握刀柄，将刀锋向后，迅猛的向后刺去，只是王师傅与他的身体扭动在一起，这一刀没能刺到要害部位，只是划伤了王师傅的肚皮，接下来，多番角力，王师傅的手臂也被划伤了。那汉子趁着王师傅手臂被划伤，放松了力道的瞬间，挣脱出去。这时，大多数的医生和患者家属已经四散逃出医院和躲在大厅的各个角落里了，都惊愕得不敢动弹，只是呆呆地张望着，那歹徒却不愿停手，继续疯狂地向其它医生扑过去。王师傅感到身体和上肢火辣辣的，但又顾不得许多，他迅速捡起扔在地上的叉子，追上去想要控制住歹徒，幸好这会儿其他的保安也赶到了，歹徒终于在多人的围攻下被制服了。之后，警察也很快赶到，带走了黑脸男子。

    于医生被惊魂未定的同事们推去手术室抢救，王师傅则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他感叹自己老了，再不似年轻时矫健，他更为于医生感到担忧，为自己没能早点制止这一切感到悔恨，为自己没能迅速制服歹徒感到气馁。然而，他很累了，在精神紧张的缠斗过后异常的疲惫，他也害怕，自己如果受了致命伤，将会撇下一样年近老迈的妻子和那个曾经是老两口的荣誉和希望而如今却让他感到有些无奈的儿子，他不放心也不甘心。过了许久，他感到身上并没有剧烈的疼痛，在某位医生的帮助下，翻看了伤口，幸好不过是一些皮肉伤，他的精神才放松下来，气也喘得均匀了许多。一些医生和患者家属向他围拢过来，称赞他刚才的英勇行为，一些人在背地里也小声议论着，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向认为没用的保安大叔，可以这么奋不顾身。王师傅感到了来自人们难得的关注和温暖，心里有些激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隐隐觉得心里很痛，好像大家越是关心他的伤势和称赞他的勇敢，他越是觉得痛。

    几天后，医院领导就表彰了王师傅，给他颁发了“医院卫士”的大红奖状，并奖励给他两千元奖金。在照相机前，王师傅举着奖状和医院领导拍照，显得不知所措。

    医院发生的事以及王师傅的事迹很快上了医院公众号和一些媒体的新闻，他一下子成为了风云人物，尽管他每天依旧在医院大门附近按部就班地做着保安的工作，可是跟他打招呼的人明显变多了，又都洋溢着赞许一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