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活契
葛琮还在想着如何回绝高进，孙鹤率先看不下去了。
“你一个天为被，地为床的乞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打自家兄弟媳妇的主意，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孙鹤作势便要抽刀。
城门口那些正在筛选进城的兵士们，见到这边情形，纷纷拔刀，一时间正在被搜检的人，各个都瑟瑟发抖，有些胆小的竟然尿了出来。
高进见形势不好，赶忙向孙鹤赔不是，之后捂着脸跑进了城门。
“你很不错!”孙鹤拍了拍葛琮的肩膀：“这种状况，还能淡定自若，果然是个当兵的好料，跟着我，如何？”
葛琮见眼前这情况，知道自己跑肯定也跑不了，再一想过去的日子天天不是在讨饭，就是在讨饭的路上，活的着实有些窝囊。
“小人回禀都虞侯，当兵是能行，只不过先让我将婆姨和孩子安顿好，大人你也看到了，家里就我一个顶梁柱，我也想为儿子博个好出身。”
“好，爽快!”孙鹤收刀入鞘：“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来这寻我。”
“多谢大人!”
葛琮拱了拱手，带着家人走向了城门，他的身后猛然传来一句话。
“希望你遵守承诺，莫要让我失望!”
葛琮带着自己的家人，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人市，只见坑坑洼洼的土路旁，跪满了头上插着草标的女人和小孩，一时间，葛琮有些失神了。
不时，一阵阵锣声响起，其中夹杂着一阵颐指气使的声音。
“城内的彭大善人家，又来买奴仆啦，小男龆年以下，一百个飞钱，小女童龀以下，五十个飞钱，有合适的，都拉来我看看，另外还需要几个会侍候人的下人，价钱都给的很合适，童叟无欺。”
跪在路边的人，呼啦啦地站起身来，拿起自己身边可能仅剩余的家伙什，纷纷看下喊话的方向。
一时间议论声乍起。
“听说彭大善人要升官啦？”
“那可不？晌午的时候，李大人特意来人市买了俩二八年纪的小姑娘，听说是要带县令大人，送与彭大善人的礼物呢。”
“啧啧……这小日子过得……”有人附和道。
瞎起哄的人群中，一个驮着背的老头，忍不住发声道：“如果我跟他一样有钱，我一定早上起来就蒸一锅窝头，吃一个，扔一个，不为别的，就因为有钱!”
锣声停下后，一众手持木棒的家丁中，显出一名颐指模样的中年汉子，汉子眼睛看着天，鼻孔盯着声音渐小的人群。
“都安静安静!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彭季，现忝居府中三管事，现在我家少爷蒙节度使大人看中，征辟为随军使，大老爷也从县司仓升迁至节度使支使，官比县老爷都大。”
一时间，每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只只噤若寒蝉的昆虫。他们的脸上凝固着恐慌，双唇紧闭，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充满了压抑和紧张的气氛。每个人的眼神都躲闪不定，生怕与他人对视而暴露自己内心的恐惧，气氛诡异的寂静。
“我家老爷仁慈，故而要接济于你们，你们呢……以后要用心办事，莫要忘了谁接济了你们。”
几个见风使舵的人，已经跑过去在彭季身边谄媚起来。
彭季对着身边的家丁们嘀咕几句，这些家丁有秩序的散开到各个插着草标的人身边，人市再次热闹了起来。
葛琮看向身边带着孩子的婆姨，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这个跟着自己走南闯北的孩子，一时间声音有些哽咽。
“儿啊，不是爹不要你，眼下这情况，哪天我忍不住饿了，搞不好就会拿你和别人人家孩子换了吃了，见惯了吃人，可我下不去那手啊，你是我的亲儿子，也是我们葛家唯一的独苗了。”
“孩他爹，你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担心我会把孩子交给你了。”葛家婆姨劝解道。
葛琮伸出宛如枝丫的骨架手，颤抖的碰到了婆姨乱糟糟的头发，良久长叹一声：“吕姝妹子，你跟着我受苦了!我走之后，孩子拜托你了!”
“去吧!大男人就应该去建功立业，我和儿子会等你的。”
吕姝轻轻地弯下腰，双手温柔地托起孩子的小脑袋，然后缓缓地将孩子的脸摁在自己的胸口，缓缓闭上眼睛，右手无力的挥了挥，便落了下来。
“你家这孩子卖不？我看着年纪和小公子年纪大小差不多，卖的话，我给你两百个飞钱!”
一个家丁口气略显骄横的大声喊道。
吕姝麻利的擦了擦眼泪，弓着身子回道：“回老爷的话，我和孩子都典身，不过我可以死契，孩子还小，能不能签活契？”
“别叫我老爷，我可当不起这称呼!我是府里内丁，叫周仆，不嫌弃你就叫我声周大哥。”家丁乐呵呵的摆手说。
“我家老爷只有家主，不过你都这么说，那把这卖身契画押了吧!”家丁随手拿出两张纸递给吕姝。
吕姝双手接过纸，仔细看了看，颤巍巍的递出一张纸道：“周大哥，这二十年时间太长了，我家孩子今年五岁，我还想等他长大能传宗接代。”
“你还识字？”周仆惊愕的看向吕姝。
吕姝小心翼翼回道：“小时候跟随家里识得几个字，不多。”
“我去问问彭管事，看日子能签短些不，你们在这等等我。”周仆拿着纸转身就跑向了彭季。
吕姝左手举着纸，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孩子那满是黄发的头，小声叮嘱道：“等到了主家，别惹事，晓得么？”
“娘亲，我懂!”小孩怯生生的回答着。
好一会，周仆便手拿着卖身契跑了过来。
“彭管事说了，先签你的卖身契，至于孩子的，他拿不了主意，可以等回府后，你与杜大姐商议。”
吕姝闻言，略加思索后，便将自己的手印摁在了卖身契上。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渐暗，签完卖身契的人，陆陆续续跟随着彭家家丁离开了人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