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乞讨
天德三年。
宁国。
长兴县城。
灼热的阳光与蒸腾的雨雾，笼罩着天地。
熙熙攘攘的人群，谩骂与叫卖声，冲透了云雾。
“节帅有令：着十五以上青壮，各州县自募为兵，三日为期，以听号令……”
一阵锣鼓声夹杂着清脆的马蹄哒哒声，像惊雷一般，炸碎了整块祥和的街市。
马蹄声划街而过，没有任何停留。
几个呼吸后，街面再次恢复了热闹。
未几。
四名身着皂色衣服的大汉，腰间挎着制式腰刀，趾高气昂的走在街心，就像一块巨石般，分散了人流。
走在末尾的年轻人满脸厌恶地推了下快靠近自己路人，一脸谄笑的问向走在自己前面的中年人：“李头，刚才我没听错吧？节帅又要募兵了？”
“募兵？”李捕头瞥了眼人群，一脸笑意的说：“募兵好啊，这不来钱的路不就来了嘛。”
并排走在李捕头前面的两位汉子，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呦呵!李捕头，这不巧了嘛，阿父刚才还让我去县衙寻你，没想到在这能遇到？”一名身着碧色长衣的长须汉子，站在不太高的门楣下，脸上略显恭敬的拱着手。
李捕头止住脚步，推开身前的两人，看向声音方向，登时笑意迎面。
“哎呦，这不是彭怀之彭司仓嘛，真可巧了!”
彭怀之与李捕头默契的笑着，带着一行四人进了宅院。
长兴城南。
这片区域住的住户，都是各地来的逃难者，衣衫褴褛都已经算的上这里的富贵人家了。
许多民户家，全户也就那么一两件衣服，谁要出门了谁穿。
污水淌满了整片地面，有许多地方都已经形成了泥沼。
当下已经到了正午，本该做饭的时间，偌大的一片区域，除了偶尔冒出来的一丝烟气外，闻不到一丝煮饭的气味。
“老葛!老葛哎!到饭点啦!”
简易的篱笆门外，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蓑衣遮挡着身体，脸上黑黢黢的，见不到一点本来颜色，两只无光的眼珠子，不停地拨动着，手中敲着不知道在哪捡的半边碗，斜靠在一根没皮的树干上，有气无力的向草堆子里喊着。
“高老哥，我来啦!来啦!”
说话间，草堆子被扒开了一条小缝，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磨磨蹭蹭的爬了出来，只见这汉子光着上半身，皮包着骨头看起来有点像一根枯树干，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乱糟糟的胡须和散乱的头发遮挡了整张脸，一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布，遮挡着下半身，宽大的脚掌就像两块大石板，硬生生将潮湿的地面踩出俩大坑来。
“你咋这么磨蹭啊，再去迟点，就讨不到饭了。”
高老哥站起身，晃晃悠悠的指着城池方向说道。
老葛挠挠头，揉着正在抗议的肚皮：“我早上还在和婆姨商量，天天这么讨饭也不是办法，我一七尺男儿饿死也就算了，但也不能饿死她跟孩子啊。”
高老哥眼睛提溜转了一下，转过身笑呵呵的走到老葛身边。
“你还有婆姨？我们一起讨饭这么久，怎么没见过？”
老葛挠挠头：“这不一路又是讨饭，又是遇到兵灾的，衣服都没得穿，全家三口子人，就一套衣服，我这平常出门讨饭，婆姨就得躲着。”
“你可有啥好去处？我也想换个活法，现在咱们这人见人嫌，狗见狗咬，活着真不如……”高老哥说着有些伤感起来。
两人说话间，草堆里钻出一妇人来，妇人个子不高，高老哥的长衫穿在她身上，就像披着一袭长裙，下摆一多半垂在地上，整张脸黑乎乎的，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在动，她的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那孩子光着腚，看起来年岁并不大，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矮的。
妇人站在老葛身边，有些害怕的看着高老哥。
老葛有些伤感的说：“我跟婆姨商量了下，等会我们去寻个人牙子，看能不能签个活契，至少不能让孩子跟着我受这个苦啊。”
“也是!都说莫为乱世人呐，现在这世道……”高老哥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默默地转身，向城池方向晃去。
城门口摆满全副武装的兵士，兵士们清一色身着两块小木板做成的盔甲，腰间挎着宽大的兵刃，凡是经过城门的人，都要被这些兵士撩发盘问，时不时就有年轻的汉子被拽走。
老葛见到这种情况，连忙将自己的发须再次打乱，而后弯着腰，牵着自己的婆姨，小心翼翼的挤进人墙。
“站住!今年多大了？”一个军士，右手轻按刀柄，左手指着老葛方向，大声喝道。
老葛装作没听到，埋着头继续往城门方向钻。
一把刀突然架在老葛的肩上。
“跑什么跑？问你话呢？籍贯!姓名!年龄!”持刀的兵士一脸恶狠狠的问道。
老葛脸上瞬间挂上了些谄媚之色。
“军爷，小人葛琮，河东临川人，今天已经四十有五，不知军爷叫住小人作甚？小人讨饭好像没有触犯律法吧？”
兵士手一挥，不远处的几名兵士，迅速围了过来，站在葛琮身边。
“告诉你个好消息!”兵士收刀入鞘，用力拍了拍葛琮的肩膀，一脸坏笑道：“以后你不用讨饭了，改吃官家饭了，每天两顿干的外，每月另有饷银和赏赐无数。”
刚刚踏进城门的高老哥听见兵士的话，一扭头，连跑带爬的冲到兵士身边。
“我……高进，我才三十，当兵……当兵我愿意去……”
兵士瞥了眼高进，嗤笑道：“我乃宁国节度使彭节帅麾下都虞侯孙鹤，我的麾下，有三不要，贪生怕死者不要；慕财者不要；身材矮小者不要!”
孙鹤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还是去讨你的饭去吧，若再停留在此，可小心我军中的杀威棒!”
高进听到孙鹤这么说，瞬间像放了气的气球，脸上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向葛琮说道：“老葛，您看你这都要当兵了，我们平日交情这么深厚，嫂夫人和小侄就交给我来照顾吧，你也好去博个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