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方的都市和美人
任剑锋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让自己快速地冷静下来。
他一边洗漱,一边思考着。钱被烧了,也许,那钱本来就不该是自己的,不用再去想了。王斌他们遭难,肯定是要帮一把的,如何帮?等他们来了再商量。罗明怎么办?他能犯什么事?先不要急,等搞清楚了再说。
上班去。任剑锋泰然自若,就像没发生任何意外一样。
进了办公室,和老徐打了个招呼,便坐下来开始写调查报告,心无旁骛。
他刚刚进入状态,思路流畅,下笔如神,桌上的电话响了。是警察局长魏东方打来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
“荣副局长,是这样的。您的秘书罗明先生在我们局里,是昨天晚上进来的。进来的原因呢,是私闯民宅,骚扰他人。大晚上的,跑到人家里去,大吵大闹,还拿出工作证给人家看,说人家不敢动他。结果,被人家送到警察局来了。我特意向您通报一下。”魏东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哦。听起来事情不算太大啊。您准备怎么处置他呢?”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酒喝多了嘛,也不是故意闹事。不过,他闯入的不是普通人家。我也很为难啊。”
“是谁的家?”
“白副主席女儿的家。”
任剑锋脑袋“嗡嗡”作响。他迅速思考了一下。
“魏局长,请您依法处置,我决不袒护他。白副主席那里,我会亲自去道歉。”
“哦,明白了。再见。”
“再见。”
白副主席的办公室就在彭主席的对面。
任剑锋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敲第一下,停顿片刻,再连着敲两下。这是当年刚进跃龙公司时,办公室主任教他的敲门方法。
里面传来白副主席的声音“进来。”
任剑锋推门进去。
白副主席坐在办公桌后,低着头在看文件。
“白副主席,早安!”
白副主席抬起头。
“哦,是荣先生啊。请坐。”
任剑锋在办公桌前坐下。
“白副主席,我有点事想跟您说说。”
“说吧,什么事?”
“我的秘书罗明,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冒犯了您的女儿。我特来赔罪。”
任剑锋起身向白副主席鞠了一躬。
白副主席摆摆手:“请坐。荣先生不必这样。”
任剑锋再次坐下。
白副主席笑了笑说:“昨晚,我女儿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个醉鬼跑到她家里闹事。原来是你的秘书啊。既然这样,就让他道个歉,赶紧回来上班。不能耽误了你的工作啊。”
任剑锋说:“我已经告诉魏局长,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决不袒护。”
白副主席说:“好吧,那就让他们处理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任剑锋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工作情况。白副主席鼓励他继续按照彭主席的指示去办。
罗明和黎世友一起被关在警察局的一个小房间里。
罗明很害怕,第一次进警察局,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他哭丧着脸,蜷缩在长凳上,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显得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
黎世友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趴在长凳上“呼呼”地睡着了。
两名警察打开门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攥着一根鞭子。
罗明赶紧站起来,两腿止不住地哆嗦着。
警察没理会罗明,他们叫醒了黎世友。
黎世友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警察说:“为了让你记住,以后不准再去骚扰人家。现在教训你几鞭子。”
说完他们把黎世友按趴在长凳上,脱下他的裤子。然后一人摁住他,一人拿鞭子往他屁股上猛抽。一鞭一条血印,黎世友疼得“嗷嗷”地叫。
不知抽了多少鞭,白屁股变成了红苹果。
警察停下了,把他的裤子提起来,指着门口说:“滚!”
黎世友只想赶紧跑出去,又迈不开腿,便紧挪着小碎步出去了。
两名警察也出去了,把门紧紧关上。
罗明吓得膀胱臌胀。
过了片刻,门又开了。
魏东方走进来。
罗明认识他,赶紧作揖道:“魏局长,求您饶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魏东方笑笑,说:“罗秘书,别害怕。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白小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说了,只要你当面给她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诚恳道歉。”罗明赶紧答应。
“好吧。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白小姐。”
“魏局长,我想先上个厕所。”
魏东方开车把罗明送到白小姐的家门口。
魏东方敲敲门,门开了。里面站着两名高大健壮的女兵。
魏东方说:“他是来给白小姐道歉的。”
女兵说:“进来吧。”
魏东方对罗明说:“你跟她们去见白小姐吧,我回去了。”
魏东方开车离开了,罗明走进大门。
两名女兵一左一右抓着罗明的胳膊往里走,脚步很快,罗明几乎是脚不沾地被她们提着前行。穿过院子,进了一座小洋楼。
白应恬是白副主席的三女儿。白副主席共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这三女儿是最漂亮的,也是最聪明的,深得父亲的宠爱。
白应恬斜靠在一个日式的榻榻米上,翻看着一本法国时尚杂志。她身穿一件薄薄的长裙,光着脚丫。修长的身躯充满魅力。
两排女兵抱着步枪站立在前面,一个个高挑挺拔。
这阵势,用来威吓一个罗明,足够了。
两名女兵架着罗明进来,通过两排女兵中间,在离榻榻米五米处站住。
一名女兵道:“报告三小姐,罗明到。”
罗明结巴着说:“三……三小姐。我道歉,我……对不起你,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请求您,饶了……我。”
白应恬抬起头来,冷冷地说:“在果敢地界,没有人敢得罪我白家。要不是看你是政府的人,昨天晚上就把你打个半死了。”
罗明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白应恬吩咐女兵:“放开他。”
两名女兵松开手,罗明差点瘫下去。
白应恬起身,走到罗明面前。
“抬起头来。”白应恬对着罗明的头顶说。
罗明抬起头,目光正对着她细长的脖子。
白应恬捏住罗明的下巴往上抬。
“还挺秀气。”白应恬微微一笑。
白应恬走回榻榻米,盘腿坐下。
白应恬:“你是从中国来的,是吗?”
罗明答:“是的。”
白应恬:“我喜欢中国人。因为,我们也是华人。一百年以前,这里也属于中国。所以,我不想太为难你。只要你在果敢好好做事,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
罗明说:“是是,我一定好好做事。”
白应恬:“听说,你还在我们果敢当过老师。我没有读过多少书,有时间么,你也可以教教我呀。”
正说着,白副主席走进来了。
女兵们一起向他敬礼。
白应恬起身扶着父亲,让他在坐在榻榻米上,自己也坐下,撒娇地把头靠在父亲肩上。
白副主席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女兵们列队走出房间。
白副主席对罗明说:“小罗,坐下吧。”
罗明左右看看,没有凳子,便盘腿坐在地上。
白副主席拍拍白应恬的脸说:“三姑娘,小罗已经跟你道歉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就过去了,不准再提了。知道吗?”
白应恬说:“好的,我听您的。”
罗明讨好地说:“谢谢白副主席原谅,谢谢白小姐原谅。”
白副主席收起笑容,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这个当爹的也当得累啊。又怕儿女被欺负,又怕他们欺负别人。还要忙政府的事。两头不得清闲啊。”
罗明陪着笑脸,不知该说什么。
白副主席接着说:“小罗啊,我们都是为政府工作的,要互相帮助啊。”
罗明有些诧异。
白副主席:“你们荣副局长,现在是彭主席身边的红人啊。可能是太忙了,他经常跟彭主席汇报工作,根本顾不上我这个副主席。所以,我只好主动了解一下他的工作情况了。也是为了配合好他的工作嘛。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罗明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白副主席说:“我想请你每天告诉我一下,你们荣副局长都做了些什么事,见了哪些人。”
罗明一下子懵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白应恬马上变了脸,厉声质问:“你怎么不说话?副主席的命令你可以不听吗?”
罗明赶紧说:“当然要听。我一定按照副主席的话去做。”
白应恬说:“这就对了嘛。刚才那些女兵怎么样?如果是自己人,她们会拼命保护,如果是敌人,她们会把他撕成碎片!”
罗明听得直冒冷汗。
罗明:“我明白,我肯定要当自己人。”
白副主席说:“那就说定了。每天下班后,你就和三小姐联系,把情况告诉她。”
罗明:“是,明白了。”
下班了,任剑锋回到家。
院子里停着聂得胜的皮卡车。王斌站在楼顶喊他:“荣哥,我们来了。”
楼顶平台上,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个个愁眉苦脸。
任剑锋坐下来,拿出香烟散给几个男人,自己点了一支。
任剑锋说:“想开点,水火无情啊。重新再来吧。”
王斌说:“再来可不容易。家当全烧了,还赔了人家的房子钱,一分钱都没有了,还借了老聂的钱。唉,完蛋了。”
罗明问:“怎么烧起来的?”
王斌说:“我也说不清楚,我和王雯那天出去办事了。回来就已经烧得干干净净了。”
张发兴低着头抽烟,一言不发。
张晓昆说:“那天,斌哥和雯姐都出去了。我爹在房间里算账,我在院子里守着。一楼突然冒出黑烟,我赶紧喊我爹出来,我们两个打水去浇,但是不起作用,火越烧越大。就这种,没办法。”
任剑锋注意到张发兴身后有一个大编织袋。
任剑锋问:“东西都来不及拿出来吗?”
张晓昆说:“拿出点账本,还有一些衣服。”
任剑锋问:“你们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是重新做生意,还是做点别的事情?”
王斌说:“现在么,只能先找点事情做,就算是给别人打工,也要先解决吃饭问题啊。”
任剑锋说:“你可以先给我当驾驶员,阿雯可以在我家里当勤杂工,都是政府发工资。老舅和晓昆可以到老聂的工地上找点活计干。怎么样?”
王斌和王雯都表示愿意。
张发兴说话了:“小斌的生意做不成了么,我们爷儿两个想回老家去了。”
王斌点头道:“也好,先回去。要是这边有哪样机会,再回来做。”
任剑锋站起来说:“就先这么办了。罗明,你安排他们住下。王斌和阿雯各自住一间,老舅和晓昆住一间。安顿好了就下楼吃饭。”
罗明答应一声。
大家都起身准备下楼。
张发兴抱起编织袋,看样子还有点分量。
罗明说:“老舅,我帮你拿着。”
说着,罗明伸手去拿张发兴怀里的编织袋。
张发兴脸一红,说:“不用了,我自己拿着就行了。”
罗明以为他客气,便说:“老舅莫客气嘛,我帮你拿。”
两人一拉扯,编织袋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噼里啪啦”掉出来几沓人民币。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
王斌上前夺过编织袋,捏住袋底一抖,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除了袋口的几件衣服,里面装的是几十沓人民币。
王斌问:“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张发兴呆呆地站着,不说话。
张晓昆浑身发抖。
王雯说:“我知道了。是荣哥的钱,对不对?荣哥放在我们家一个包,这就是那个包里的钱。”
王雯一把揪住张晓昆的耳朵问:“你说,是不是?”
张晓昆无力地回答:“是……是的。”
王斌问:“荣哥,你的钱有多少?”
任剑锋:“六十万。”
王斌蹲下身数地上的钱,刚好六十沓百元钞票。
聂得胜对罗明说:“小罗,找个包来,帮荣哥装好。”
罗明答应一声就去找包了。
王斌一把抓住张发兴的衣襟,厉声问:“火,是你们放的。是不是?就为了这六十万。”
张发兴紧闭着眼不出声,一副坦然受死的丑态。
罗明找来一个包,把地上的钱装进包里。
聂得胜问:“荣哥,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任剑锋说:“按道理,这两个人应该送到警察局去。”
罗明说:“按照这里的法律,故意放火,加上偷盗,是要枪毙的。”
王斌愤怒地“唉”了一声,蹲在地上哭起来。
王雯捏起拳头,一边流泪,一边在张晓昆肥胖的身上使劲地捶。
任剑锋扶起王斌说:“你决定吧,怎么处置他们。”
张晓昆猛然跪下喊道:“斌哥,饶我们一命吧。看在大姑妈的面上,求你饶了我们吧。”
王斌咬着牙说:“叫他们滚!”
任剑锋点点头说:“你们两个听着。我给你们一千块人民币作路费,你们想去哪就去哪,一辈子也不要再到这里来。走吧。”
任剑锋掏出一千块钱,递给张发兴。
张发兴接过钱,拉起张晓昆急忙出去了。
罗明说:“我们下去吃饭吧,菜都凉了。”
大家一起往楼下走。
任剑锋走在最后,他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五味杂陈”。
一个多月过去了。王斌和王雯兄妹俩好像已经忘记了那场大火,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一早起来,王雯做好了早餐,大声喊道:“开饭喽!”。她的声音很好听,尖细而圆润。
罗明第一个跑下楼,他不急着吃,一边帮着王雯收拾餐具,一边跟她说:“辛苦了,起得这么早,要多穿点衣服啊。瞧你,就穿件短袖。”
王雯抬起她的长胳膊摸摸罗明的头说:“我干着活,不冷。谢谢你的关心。”
“雯雯,别老是去摸人家的头,不礼貌!”刚走进厨房的王斌说。
“没关系,自家人嘛,老嘴老脸的。她爱摸就让她摸呗。”罗明笑着说。
“就是嘛,这小脑袋还没有我肩膀高,很顺手,忍不住就想摸一下。”王雯用调皮的语调说。
“我也经常想摸一下,又怕摸出个虱子。”任剑锋走进来说。
吃过早餐,王斌开车,拉着任剑锋和罗明上班去了。
王雯拿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捧着一碗葵花籽嗑着。
四周挺安静,门外偶尔传来行人的说话声。院中一颗大树上,有几只小鸟不时地叫几声。朝阳照射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王雯觉得现在的生活挺舒适。在腊戍做生意时,整天忙忙碌碌,都没有精力照顾一下自己。现在,有时间了,也没什么要操心的。她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保养皮肤。从头到脚都拾掇得清清爽爽,就像一朵等待蜜蜂的百合花。
大门开了,张英走进来。
任剑锋本来想让王雯顶替张英。可张英可怜巴巴地请求留下来。任剑锋就把她留下来了。勤杂工的名额给了王雯,张英的工资便由任剑锋自己承担。
王雯招呼张英:“英姐,过来坐一会儿。”
张英说:“要打扫卫生了。”
王雯说:“急什么,还早呢。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干。”
张英不好再推辞,便拿了把椅子坐在王雯旁边。
“英姐,你也是中国人吧,什么时候过来的?”王雯问。
“我不算是中国人。只能算是华人,或者叫汉族。我是在这里生的。”张英说。
“哦,我不懂,汉族就应该是中国人啊。怎么成了缅甸人了?”
“听老人说,以前这里是属于中国的。后来,是英国人把这里给了缅甸,这里的人也就成了缅甸人了。唉,要是能当中国人就好了。”
“哈哈,你可以嫁给中国人啊,哪样就可以当中国人了。”
“是啊,可惜,我已经结婚了,来不及喽。”
阳光渐渐强烈,晒得脚丫发烫。两人起身进屋开始干活。
罗明和老徐在外间讨论“周易八卦”,任剑锋独自在里间看文件。
一份报告引起他的注意。提交报告的是黎世友,他原先的房东。报告是手写的,字迹很熟悉,是罗明的杰作。报告的主要内容是要开一家按摩房。
任剑锋思考了一下,在报告上写下三条意见:第一,要按人头上税。每一名按摩员,每天要交三万缅币。第二,不准本地人担任按摩员。第三,政府工作人员和军人一律不准接受按摩服务。
彭德义突然走进来,让老徐和罗明出去待一会儿。
这位局长从来不到局里来,这是破天荒了。
彭德义递给任剑锋一份文件。
任剑锋打开一看,是文化部发来的通知,要求各邦文化负责人到首都仰光开会,讨论各民族之间的文化融合问题。
彭德义说:“荣先生,这个会,本来应该是我去参加。但是我有别的事情。所以,请您去开这个会。”
任剑锋答应道:“好的。我去参加。”
彭德义压低声音说:“还有,你要顺便把一个东西带回来。是一份秘密文件。这个文件很重要,千万不能落入别人的手里。否则会引起很大的冲突。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宁愿把它毁掉。”
任剑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紧张,回答道:“局长,我明白了。”
彭德义走了。
任剑锋想,这是信任,也是考验。
仰光是个非常美丽的城市。
这里是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平原。地势平坦,河道蜿蜒,植被茂盛。气候也很宜人,没有冬寒夏暑。从这里出海非常方便,可以通过缅甸海直通印度洋。
市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无数大大小小的佛塔,抬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有佛塔,或金色的,或白色的。都有尖尖的塔尖和精美的雕刻。
街道很干净,房子有新有旧。有一般的民房,也有高大的写字楼和气派的商场。还有一些英国人留下的建筑,有哥特式的尖顶,也有巴洛克式的椭圆形门窗。
行人很多,车辆不算拥挤。
路人大多慈眉善目,举止从容,看上去都是佛教徒。
政府会议大厅装饰得金碧辉煌。
文化部长在台上用缅语演讲,主题是要求各邦重视缅语的教育和使用。
任剑锋和各邦的文化局长坐在第一排,罗明坐在他身后。罗明的缅语水平还可以,虽然文字不行,口语基本上过关了。
任剑锋完全听不懂,只能看着手中的演讲稿,演讲稿有缅文、汉文和英文。
演讲稿看完了,演讲还没有结束。任剑锋就悄悄打量那些女服务员,她们走来走去地为大家续水。一个个都长得很漂亮,身材窈窕。
会后,部长请各邦官员吃饭。
任剑锋和勐腊特区、佤邦、克钦邦的文化局长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他们都属于掸邦,都说汉语。
酒足饭饱,政府安排大家住进了察殿仰光皇家湖酒店。
酒店是今年刚刚开业的。坐落于湖边,环境优美,设施一流,服务周到。
刚进房间,彭德义局长就来电话了,吩咐任剑锋先不要睡,有个朋友会来拜访他。
有人敲门,任剑锋还以为是那位朋友来了。
打开门,是罗明站在门外。
罗明说:“任哥,这个地方挺漂亮的,我以前来过几次。我带你去走走。”
“你去吧,我还有事。”任剑锋回答他。
罗明走了,任剑锋关上门,走到露台上,观赏着城市夜景,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罗明走出酒店,来到湖边,给白三小姐打电话。
罗明说:“荣副局长今天参加了会议,然后部长请大家吃饭。吃饭的时候,荣副局长和掸邦的几位局长聊了一阵《道德经》,荣副局长给他们解释了为什么君子不仁,要把百姓当做刍狗。然后就回酒店休息了,没有和别的人接触。”
白三小姐听了,觉得把百姓当做猪狗,这个主意不错。
罗明想告诉她,是刍狗,不是猪狗。再一想,算了,管他什么狗呢。
将近半夜十二点钟,终于有人敲门了。
来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材高挑,眼窝很深,是个典型的缅族美女。穿着一套黑色西服,头发紧紧地盘在后脑,脚上穿着一双平底皮鞋。这身打扮像个女保镖或者高级秘书。
“您是荣副局长吗?”女人问道,她的汉语讲得还算清楚,虽然语调有些奇怪。
“我是。请问您是?”任剑锋反问。
“我是彭德义局长的朋友。我叫南苏萌欧。彭局长让我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谢谢,我挺好的。”
“这样吧,我请你去吃点夜宵。请您赏光。”
“哦,好的。我们走吧。”
南苏萌欧开车,任剑锋坐在副驾驶座。车子穿过宽阔而寂静的街道一路疾驶。
任剑锋看看南苏萌欧,仪表盘微弱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在黑暗的背景下,显得很是动人,柔和、润泽。
任剑锋不禁想逗逗她,说:“南苏小姐,你们缅族女人都这么漂亮吗?”
南苏萌欧目不斜视,微微一笑说:“我在中国留过学。在中国的时候,你的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很多次。答案是,比我漂亮的缅族女人太多了。”
任剑锋笑笑说:“我相信你的答案。你在中国应该听说过女人如水的说法吧。但是水和水也有不同。中国的女人像海水,太多了,能把男人淹死。欧洲的女人像江河水,横冲直撞,汹涌澎湃,能把男人拖入漩涡。仰光的女人像泉水,玲珑剔透,涓涓细流,能让男人灵魂出窍。”
南苏萌欧笑得忘了矜持,花枝般乱颤的手把不稳方向盘,车子也随着微微扭动。
南苏萌欧笑着说:“我知道,贾宝玉说的,女人是水做的。你的解释比宝哥哥还厉害。那么,非洲的女人像……墨水?”
两人一起大笑。
车子来到一个小湖边,湖边有一座孤零零的别墅。
南苏萌欧把车开进院子停下,恢复了不苟言笑的表情。
很大的一间书房,几个大书柜放满了图书。坐在写字台前的女人雍容华贵。任剑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夫人在电视里,在报刊杂志里经常出现。
夫人缓缓站起身来,伸出手对任剑锋说了一句缅语。
南苏萌欧翻译道:“夫人说,荣先生,欢迎您。”
任剑锋握住她的手,那手又瘦又小,和她的整个身躯一样,让人不忍触碰,似乎稍不注意就会伤害到她。而那双大眼睛,却神采非凡,眼神充满了力度。
“谢谢夫人,很荣幸能见到您。”
南苏萌欧翻译给夫人听。夫人高兴地笑了,伸手示意坐下。
他们在一组欧式沙发上坐下。
南苏萌欧倒了一杯咖啡给任剑锋。
夫人询问果敢的现状。
任剑锋大概地做了介绍。
夫人表示,她支持果敢人民自治,也希望果敢人民和她一起为实现缅甸的民主而斗争。
最后,夫人拿出一个微缩胶卷交给任剑锋,她说,这是一份文件。请转交给彭主席。还叮嘱他,切莫被其他人看到。
南苏萌欧把任剑锋送到酒店门口,便开车离开了。
任剑锋回到房间里,拿出那个微缩胶卷,想着往哪里放才保险。最后还是放进衣服的内口袋里。
已经过了凌晨两点钟了,任剑锋宽衣躺下,关灯睡觉。
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忽然听到门轻轻地响了一声。
任剑锋睁开眼想起身查看,忽然有一个黑影窜进来,速度飞快。
任剑锋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枪,那黑影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他刚想挥起另一只手击打黑影,灯突然亮了。
面对他的是南苏萌欧美丽的笑脸。
任剑锋长吐一口气:“哎哟,你吓死我了。”
南苏萌欧问:“我现在像什么水?”
任剑锋说:“像洪水猛兽。”
南苏萌欧趴在他身上“咯咯咯”地笑。
任剑锋捧起她的脸,朝那张粉嫩的小嘴吻了上去。
手机上的闹钟吵醒了任剑锋。
这一觉睡得真香,梦里尽是水波荡漾。他转头看看那半边空床,白色的枕头上有一根长长的黑发,伴随着淡淡的清香。
他起身下床,先去查看衣服口袋,胶卷还在,可是多了一张纸。
他把纸拿出来,上面有一行娟秀的汉字:“别只顾玩水而忘了正事。”
从候车厅到登上火车,任剑锋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可仔细看看周围,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从仰光到腊戍,他们坐的是最好的车厢。这一节车厢是德国造的,一个包厢里四张床。
罗明一上车就在上铺呼呼地睡着了,不知这小子昨天晚上去哪里玩了一个通宵。
对面下铺坐着一个缅军军官,看肩章是一位中校。上铺躺着一个士兵,应该是个警卫员。
从任剑锋和罗明进了包厢到火车启动,那军官一直正襟危坐,眼睛看着窗外,毫不理会新来的旅伴。
任剑锋友好地微笑着,递给军官一支香烟:“长官,请抽烟。”
军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了。
任剑锋又递了一支给上铺的士兵,士兵摆摆手表示不会抽烟。
任剑锋给军官和自己都点燃香烟。
军官吸着烟,眼睛依然看着窗外。
任剑锋也看向窗外说:“这风景太美了,仰光真是个好地方。”
军官轻轻地点点头。
任剑锋问道:“长官,您是仰光人吗?”
军官终于转头看着任剑锋,一脸严肃地反问道:“不是,怎么了?”
任剑锋说:“我是想啊,如果出生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可真是有福气啊。”
军官说:“我是若开人,若开比这里更美!”
任剑锋瞪大眼睛,故作惊诧地说:“是吗!世界上还有比这里更美的地方。我一定要去看看。”
军官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信就去看吧。”
任剑锋说:“我当然信,我这个人最相信别人了,特别是军官的话,更是相信。”
军官的脸色放松了一些,问:“为什么?”
任剑锋说:“因为只有诚实的人才能带好兵啊。如果是个讲假话的人带兵,跟士兵们说,只要打了胜仗,每个人发一个仙女当媳妇。士兵们肯定不信啊,还打什么仗?”
军官憋不住了,“哈哈”大笑。上铺的士兵也在捂着嘴笑。
气氛马上轻松起来。
军官问:“你是做什么的?”
任剑锋说:“我是做三七生意的。我叫荣生。”
军官伸出手说:“我叫貌昂。什么是三七?”
任剑锋握住他的手:“三七是一种中国的好药。”
任剑锋把三七的功效告诉貌昂,什么有止血、破血散瘀、消炎定痛和滋补之功效等等。
貌昂给任剑锋介绍了美丽的若开邦,北靠连绵的若开山脉,挡住了北方来的冷空气。南面广袤的缅甸海,享受着南来的温暖季风。还说那里原先是强大的阿拉干国的中心,后来被缅甸贡榜王朝征服了,再后来成为缅甸的一个邦。
两人一路聊得高兴,好像一对无所不谈的老朋友。
走出腊戍火车站。
任剑锋正在和貌昂握手告别。突然过来几个警察抓住他,把他腰间的枪缴了。
任剑锋惊惶地问:“干什么?为什么抓我?”
貌昂也问领头的警察:“他干什么了?为什么要抓他?”
那警察说:“我们是奉上级命令。为什么抓他,我们也不知道。”
说完,警察们带走了任剑锋。
罗明着急地问貌昂:“长官,这怎么办?”
貌昂说:“别急,我会搞清楚的。你跟着我就是了。”
警察局里,任剑锋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里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便装的中年男人。
男人吩咐:“搜身。”
任剑锋突然暴怒,一脚蹬翻了桌子,嘴里大骂:“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有犯罪!”
桌子把那男人撞倒了,几个警察乱了手脚,有的忙着去扶那男人,有的抱着任剑锋的脚。
任剑锋趁乱把那个微缩胶卷放进嘴里。
男人和桌子被扶起来。
男人不急不躁地说:“你再乱动,我们就不客气了。我们只是要搞清楚一些问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任剑锋便站着不动了。
两个警察从上到下仔细地搜了一遍,就连隐私部位也没放过。但没搜到什么要紧的东西。
男人慢慢走到任剑锋面前,盯着他紧闭着的嘴。
男人命令道:“张开嘴。”
任剑锋听话地张开了嘴。
男人仔细地查看,还用手指在他嘴里扒拉了几下。
除了舌苔有些发黄,大概有点上火,牙齿也挺干净,没有问题。
男人坐下来,让警察搬了个凳子让任剑锋坐在他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任剑锋反问。
“我是国家警察总局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仰光见了一位夫人?”男人说
“是的。难道不能见吗?她不是已经被解除软禁了吗?”任剑锋说。
“你为什么事情见她?”
“给她送三七。”
“没别的事了?”
“没有。”
男人想了片刻。
“我们知道你的身份,荣副局长。作为果敢的高级官员,与夫人私下串通,这是政治问题。政府不能不过问。你和夫人到底谈了些什么,请你如实告诉我。不然,我们会让你吃点苦头的。”
“你们扣押我,就不担心果敢特区会找你们算账吗?”
“哼,来啊,我会怕他们?”
一阵沉默。
“你真的什么都不说?”
“我就是送了点三七给她。是她托我买的。”
男人挥了一下手,一个警察朝他胸腹部位狠狠地打了几拳。
任剑锋疼得直“哼哼”。他心里想,再这么打,怕是撑不住啊,怎么办呢?胶卷肯定不能说出来,一来,要守信,答应过人家的,不能失信。二来,说出来后,很可能会被灭口。只能硬扛着了。
“还不说?拿鞭子来打。”
一个警察答应了一声,要出去找鞭子。
门刚一打开,貌昂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
士兵们都端着枪,枪口对准几个警察。警察们都乖乖地贴着墙站着不敢动。
貌昂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抓他?”
那男人回答:“他私自会见了夫人,我们怀疑他串通夫人对政府不利。”
貌昂:“放屁!夫人现在是自由的,想见谁都可以。我再问你,这个人犯什么法没有?”
男人很勉强地回答:“犯法……倒是没有。可是……”
貌昂:“既然没犯法,就放他走!”
貌昂一挥手:“我们走。”
貌昂扶起任剑锋就往外走。
任剑锋说:“我的枪被他们收了。”
一个警察赶紧把枪还给他。
貌昂和士兵们带着任剑锋从警察局出来,叫任剑锋上了一辆军用越野车。
罗明已经坐在车里。
貌昂对任剑锋说:“你坐我的车回果敢。我是新上任的490营营长。以后有机会再见。”
任剑锋握住貌昂的手连声感谢。
貌昂低声对他说:“夫人和我们若开关系很好,保护你,也算是保护了夫人。”
貌昂的车一直把任剑锋和罗明送到了家,便调头回去了。
进了门,院子里空空的没有人。
罗明喊了几声:“阿雯,阿雯。”
没人答应。
张英从厨房跑出来,神色慌张。
“你们可回来了。出事了!”张英急切地说。
“出什么事了?”任剑锋和罗明同时问道。
“王斌先生被枪打中了。给你们两位打电话,都打不通。”
从腊戍到老街的路途中,手机是没有信号的。
“他在医院吗?”
“是的。”
任剑锋和罗明上了车,匆匆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