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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荣华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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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言佩珊诧异地问。

    言佩玲啧啧个不停。

    余飞心想,你就这样把这个锅甩给我了?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说话就算了,刚才叫一声“阿姨”又是几个意思?这是坑我吗?得,我现在装不认识母亲也不会相信了。

    余飞拿了个坎肩给言佩珊披上,笑着打趣道:“妈,你真是把我都比下去了。”

    妈,这就是我的一|夜|情对象。

    言佩珊把她往衣柜边上推,说:“我精神好得很,说好今晚去荣华酒家,你给我换件好看点的。”

    言佩玲开了外面大门,窸窸窣窣地放东西。阿光有些扫兴,觍着脸赤|裸裸地在她耳边说:“阿婉,跟了光哥,光哥让你夜夜销魂。”

    他这一句,没有什么亲热,却也不疏离。脸上仍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也没有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余飞有些不相信,但看言佩珊脸上的喜色,又打消了退座的心思。还真是别无选择。余飞想,这么好的位子,怎么会没人坐?也不知是谁给订的。算了,不管是谁,她自己给钱便是,这位子再贵她也认了,母亲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坐这里,就算让她倾家荡产,这一个位置她也愿意买。想到这里,她心定了,执了桌上茶壶,给言佩珊斟茶。

    余飞:“……”言佩珊望了过来。

    余飞厚颜无耻地说:“嗯哼。”

    妈,这是小芾蝶想去的二次元工作室的合伙人。

    “不是我吹水,上善这位大老板,对女人的品味非常高明。每次出去和大人物谈生意,身边起码七八个靓女,那成语怎么说,环肥燕瘦,非常正点,绝对不是思聪身边那种网红。我问过他,老板,带这么多累不累?您不累,人家也累。你猜他怎么说?他脸一黑,我卖衣服,衣服放哪里最好?难道是衣架上?当然是穿人身上最好!玲姨,你说上善的老板精不精?是不是特别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余飞恶狠狠地盯着白翡丽,脑门子上火,心头凶狠一横,道:

    然而,他却低估了余飞死鸭子嘴硬的程度,她扯一个谎,就算是千方百计也要去圆,就算不存在的人,她也能给妄想一个出来,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被打脸。

    言佩珊说:“你啊,就会有样学样,在缮灯艇那会,你师叔爱穿长衫,你就闹着也要穿长衫。后来你看我爱穿旗袍,你也穿旗袍。净学别人,能不被别人比下去么?”

    余飞心想,母亲这身体,能站着走个十分钟已经不错了,哪里还受得住站着看戏?正想问能不能给把舒服的椅子坐坐,那领班忽的道:“您等等,我去问下我们经理。”

    阿光一听,咧嘴大笑。他年纪也不算大,不到三十,和谢涤康差不多,但是长得着急些,看着就跟三四十岁混久了生意场的人差不多,

    言佩珊今晚的精神格外好,吃饭都比平时多。众人热热闹闹的,听阿光讲闯南洋的一些奇闻异事。言佩玲听说他是上善集团的南洋总代,又忍不住向他问上善集团的八卦。

    晚饭后,众人散去,言佩珊吃了药漱了口,又含了枚参片,便催着余飞去换衣服。余飞说:“妈,你不累?”

    余飞谦虚受教:“是是,珊姨教训得是,以后我穿衣服,务求独树一帜。”

    余飞弯起眼睛对阿光笑:“谢谢你啊光哥,这事以后就别提了,我男朋友知道会不高兴。”

    不过,即便是平时,这家茶座也鲜有空座。y市带有粤剧表演的茶楼已经不多,但荣华绝对是人气最旺的一家。因为他们家的老板本身就是资深粤剧迷,舞台设施、乐队、服饰道具,都算得上业内一流,票友们喜欢的就是这种地道的感觉。

    这个阿光身上的气,是浑浑然的一种世俗之气。

    小芾蝶撑着脸嚼着饭盯着余飞,眼神里写满着两个字:“白痴!”

    余飞不死心,问能不能加座,服务员有些不耐烦,说不能,却有领班过来,在黯淡的光线中对着母女两个上看下看。言佩珊有些失望,但还是乐观着,说咱们先在旁边站着看看,说不定待会有人走。

    余飞费劲地扯着像皮肤一样紧贴胸腹的布料:“不是还要唱吗?这怎么唱得动?”

    “说点你们可能不晓得的,前两年打老虎,反腐倡廉,那些做公款吃喝、送礼生意的高端餐饮、高端服饰,死了多少?像湘鄂情、小南国这种上市公司都不行了,为什么咱上善还能一直屹立不倒?啧,你们想想吧。”

    余飞其实不太想让言佩珊去荣华酒家。

    他默然望着余飞,那一双眼睛里,仿佛有静水流深。

    余飞这样服软,阿光也无话可说,没占到便宜,却又总觉得有点不甘心,走到余飞身后,双手撑在余飞身体两旁的灶台上,鼻子在她后颈深深吸了一口,“阿婉,你真香,香死了。”

    余飞对上善集团没什么兴趣,她的审美非常的古典且中式,上善旗下的几个品牌在北京也有开店,是她绝对不会走进去的那种,也是她的工资绝对够不着的那种。她所感慨的,是上善集团在y市果然根深叶茂,路上随便抓几个人,恐怕远远近近的都能和上善集团扯上关系。

    余飞只觉得一股浊气袭来,她紧皱了眉,阿光还在兀自品鉴:“不是香水香,是美女体香。”这时只听见外面机车声响,余飞向窗外一望,见言佩玲正在停车,她展了笑,朗声道:“姨妈,您回来啦。”

    说着,用身下硬物在余飞身后重重一顶,撒开手,走了。

    戏台上的戏,如火如荼地演,言佩珊看得入迷。灯光偶尔会旋射到舞台下,她在光影里,与戏中人同喜悲,大起大落,如一场浮华的梦。余飞没有看戏,她拿着手机,摁了静音,趁母亲看得入迷时为她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荣华酒家设有粤剧茶座,是粤剧票友常聚的一个地方。通常,是业余的行家上台表演,偶尔也有名角前来唱上一两段,这时候往往满场爆满,一座难求。

    更重要的一点,荣华的粤剧茶座,每晚都有现场的戏迷上台表演的机会。

    “妈,我男朋友。”

    他这话,其他人听不大明白,余飞却明白得很:他这是嘲笑她呢,他都戳穿她戳穿得那么明显了,她现在还在拿这么一个不存在的“男朋友”当挡箭牌。

    阿光摇摇头,像教导一个不明事理的姑娘:“想不开,阿婉,你和你妈一样的想不开。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妈妈都这样了,你爸过来看过一眼吗?问过一句吗?到头来,还是钱最稳妥。阿婉,你跟了我,戏也不用唱了,我包你下半辈子舒舒服服地做个阔太太,燕窝这种东西,天天当饭吃都管到你饱。”

    余飞早该想到,言佩珊想听她唱《香夭》,哪里会只是随便听听?定是要让她上最亮的舞台,着最靓的衫,要让她的那把嗓子,让所有人都听见。言佩珊要让别人都知道,她女儿余婉仪,能唱最好听的《香夭》。

    言佩珊的目光像把尺子,对余飞上下打量,越看越是满意,道:“这件是姐妹送我,尺寸估大了点,你穿倒是正好。”

    这个白翡丽,妖孽。

    余飞抬眼,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人却向言佩珊,喊了一声:

    “大把撒钱,撒到两边满意。女人嘛,也要知礼节,懂进退,给老公面子。”

    余飞说:“光哥,我有个鬼见愁的毛病,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其他什么的,都不管不顾了。”

    余飞莫名其妙,没想到那经理来得倒快,“……加座……是没有了,但里面还有空位……”

    阿光说:“珊姨,我实话实说,阿婉这手艺啊,在咱们y市开酒楼都成。我看啊,阿婉也别回北京了,就留在这儿吧,我给她开一家美人私房菜,让她当老板娘,没兴致的时候就在家里数钱,有兴趣的时候去炒两勺,包管红红火火。珊姨,你觉得呢?”

    她知道言佩珊为什么这么想和她一块儿去荣华酒家。

    六点,饭菜齐备,众人上桌。因为是周五的晚上,小芾蝶一家人也都齐全了。言佩玲平日里只开客厅的白炽灯,今晚破天荒的把那一盏水晶吊灯也开了来。亮晶晶的灯光下,言佩珊挽了个精致的发髻,一袭墨绿缎面的旗袍,缀着手绣的荷叶子和并蒂菡萏,从容而又妩媚。

    言佩珊笑了笑:“婉仪,你觉得呢?”

    言佩珊陪余飞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余飞的衣裳大多是素色,最普通的那种布料,言佩珊总嫌不够鲜耀,看了半日,带余飞去她衣柜拿了件唐草纹的竹布旗袍。余飞见这件颜色花纹精致不浓烈,倒是心仪,只是上了身,却玲珑到不行,尤其是胸口紧绷,箍得她喘不上大气。

    怪不怪?

    母女两个斗着嘴,却还是这样子出了门。荣华酒家不算远,两人打了个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言佩玲喜道:“这主意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余飞几乎是同时和言佩珊一起问了出来,带着气恼。

    她能这样说吗?

    阿光笑得深沉:“阿婉,你‘男朋友’还在呢?”

    余飞低头甜腻一笑:“光哥,我是想不开。这样吧,你再给我些时间,让我想开点。”

    余飞嘟着嘴说:“你不懂,子喉平喉,专业的唱法,那都是要用丹田气的嘛。尤其唱男声,更是要运气了。”

    不由分说,那经理就带着余飞和言佩珊往茶座里面走,越走越深,越走离戏台越近,最后竟是在戏台最前面正中的一个四人茶桌前停了下来,收了桌上的“订座”牌子,躬身请她们落座。余飞满腹的狐疑,那经理却很快走了出去。

    余飞放眼一望,戏台前黑压压的一片俱是人头,哪里还有空位?有服务员过来看到她们,说:“没座了,你们来太晚。”

    余飞不怕上台,但她担心荣华的喧闹会让言佩珊不适,又担心现在过去买不到好位置坐,言佩珊却执意要去,说去感受感受气氛也好,坐在边边角角的散座,喝口热茶,也好。

    “阿姨。”

    “上善老板的那个私生子,摆平没有啊?”

    “正好?”余飞一声惨叫。

    可他今夜穿的,却又不那么妖孽。一件白色的棉质衬衣,就顶上领子开一颗扣子。衬衣非常的白,脚上踩的板鞋也非常的白。另外一条水洗磨白的牛仔裤,人高腿长,整个人看着就是异常的干净,清洁得无尘无秽。

    余飞被顶得撞向灶台,双手死死扣着厚厚的木砧板,指甲掐进木肉里去。她紧咬着牙齿,没说一句话。

    言佩珊的的手指顺着余飞身侧的边缘滑下来:“你看看,全部都刚刚好,一丝儿多余都没有。旗袍啊,就该这么穿。”

    一出戏毕,全场灯光亮起,服务员换茶,众人休息,余飞拿着照片给言佩珊看,冷不防,对面有一人落座。

    或许是因为在缮灯艇这种百年老戏楼唱戏,从小到大浸淫着的,都是古色古香的清净之物、唱念着的,都是倜傥风流的清雅之辞,余飞看人,能看出人身上的那一团气,是清的,还是浊的,是上升的,还是下沉的。

    言佩珊说:“唱粤剧不都是捏着嗓子唱。”

    小芾蝶白了她一眼:“切。”她白天的气,还没消呢。

    众人点头称是,唯独小芾蝶埋头扒饭,一脸的“了不起哦?”的表情。

    这一声地道的y市口音,让言佩珊也有些吃惊。余飞也有些意外,她记得鸠白工作室说过他是y市人,之前在“筏”,他明显也是听得懂其他人说话。但当他真正说出口时,还是让余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心里头,像是被挠了一下。

    言佩珊说:“大约是别人订了座又说不来,让咱们给赶上了。”

    言佩珊摸摸余飞的背,打趣说:“婉仪这孩子,好吃懒做,哪得了我的真传?就学了丁点皮毛。”

    阿光见余飞完全不参与讨论,对他那些明着暗着抬举自己的故事也都兴致缺缺,便拐弯抹角地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她身上,夸余飞做的菜好吃。谢涤康也点头称赞,说余飞深得言佩珊的真传。

    荣华酒家有三层,上两层都是酒座,粤剧茶座设在一层。这次四面灯光都已黯淡,独戏台亮出,台上人锦绣着身,咽珠泣玉,好戏已经开唱了。

    但她应该怎么和言佩珊介绍她和他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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