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共舞(十)
方竹坐在床上,仰头看何之轩。他一夜没睡的样子,眼睛里有血丝,可头发很服帖,整个人很整洁。刚才的激|情似乎没有带给他任何影响。
杨筱光想,老友就是心事重,现在更甚从前。
他们唇舌交缠,相濡以沫,似乎再也分不开。他把她紧紧嵌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的孤独,他用了一个月就颠覆了她的习惯。
可是何之轩停住了,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打横抱起她,回到房间里放她到床上替她拉好被子,说:“以后别睡沙发,要是感冒了,伤口好得更慢。”
让何之轩洗内裤,她也是不好意思的。何之轩笑着吻她:“你害羞?认识你这么久,原来你字典里还有‘害羞’两个字?”
方竹扒拉两口饭到口里,不是滋味。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学习收拾房间,拖地板,擦家具,收拾家什,买菜做饭。她想只要给她足够时间,她都可以学好然后做好。只是一切都没有步入正轨,就遽然划到终点。
方竹颓然,自己从来没有猜透他的心事。虽然他总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来到她身边,她却总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真心给予她的一个开始。从前不能,现在更不能,尤其是在那些不能化为过眼云烟的前尘往事横亘于前的时候。
方竹同意:“他家务一向做得好,以前生煤炉、洗衣服都是他做的,就是烧菜还差一点,不过也比我强多了。”
方竹把被子拉了下来。
“何之轩,如果现在你有女朋友,我有男朋友,那该多好?”
何之轩摸摸她的头,好像在拍小孩子。他说:“嗯,那也得先把伤养好。”
他把她照顾得这么好,怎么可能恢复得不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他在照顾着她,而她依赖着他。现在开始的又是一轮新的依赖。
这样说的时候,她感觉身边的床榻微微下陷,他好像坐了下来。他的双手应当撑在她身体两边,他应当是在看她。
那时候,他们住的小亭子间没安煤气,只能在天井里生煤炉。何之轩在大热天穿着白背心运动裤,在天井里放煤饼生火,火候控制得相当好,一忽儿就能烧水做饭了。看得隔壁好婆都对方竹夸道:“这样好的女婿你怎么找来的?没见过比本地男人还能做的人。”
杨筱光陪方竹吃完了饭,洗好了碗筷,两人又聊了一阵才走,走之前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过夜没事?”
她想,她真傻,做什么要说杀风景的话。他和她的现状平和安稳,虽然各自存着心事,但不至于令对方难堪,还有一段暖昧的温存,让她久久留恋。
方竹只觉得还不够,她还想再近一点,便稍稍仰起了上身,这样整颗心都是能给他的。
方竹说:“他和包姐商量的。”
晚上,何母在招待所住得气闷,来他们这儿串门又看见何之轩在公用卫生间洗衣服,扭干的是一条粉色女用内裤,那脸色立刻变得比冻僵的茄子都难看。
方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抱着被子回到沙发上,这里有他的气息,这里靠着门近一点。她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的时候,额头有了温柔的触感,好像抚摸,又像亲吻。
“我总不能说不能这么叫,别人一听会想歪的,这样不大好。”
可是,当杨筱光离去后,整个房内只剩下了方竹一人。
最初同居的时候,方竹是同何之轩约定好你干一三五,我干二四六的。可生煤炉的手法她怎么学都学不好,力气又没男人大,次次都弄得天井里都是烟。做不了饭就只能去做洗漱工作,可一碰水手上就会发疹子过敏。这些活儿在后来被何之轩一件一件都揽了下来。
等包姐走后,杨筱光嘻嘻笑道:“她都叫你何太太。”
他俩自开始同居,何之轩便把一切该担负的都担负了起来,是没有令她受过丝毫委屈的。
她望望自己的手,前几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情况不错,也许可以提早拆绷带。
他同她,应该是无法回到从前的。
方竹就这样直勾勾看他去了卫生间,他开始洗脸刷牙,刮了胡子。
方竹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何之轩。
“我真的是服帖他,他是十项全能选手。你喜欢他是有道理的。”
何母不比本地好婆,她看见何之轩忙了一天下班后还得在公用灶庇间洗菜做饭,身边和他干同样工作的都是女人,她忍不了,在吃饭时就撮着筷子对方竹说:“我们那时候哪里还等男人回家做饭给自己吃?男人干了一天的活儿就够累的,这事怎么做得出来?”
越过这些年,他们第一次离对方这么近。
她只消默默地一回忆,刚刚激起的一点点妄想、一点点欲念、一点点爱恋便会全部化为乌有。
方竹用手肘碰她:“我又不是真伤残了,接下去的事情就是睡觉,我还做不好?”
他的面孔背着光,她想她看不清楚他,那样正好。她有一段朦胧的思绪,动作比意识更快,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庞。睽违已久的温暖触感,教她几乎立刻就要落泪。她主动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很冰,不过一会儿就热了。
他吻到她的耳垂,让她又痒又热,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的,她留恋,所以破坏这些许留恋,也许能让自己再次一个人上路时再多些勇气,可是又恨自己破坏这留恋。他会怎么想?他刚才拥抱了她,抚摸了她,吻了她。他会怎么想她?
说完起身,让方竹身上的压力顿失,就像跌进了棉花里。
何之轩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问:“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
何之轩先是愣住,而后动作比意识更快速地伸手扶住方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变得缠绵而深入。他的手也在上下需索,掀开她的睡衣,覆到了她的腰上,辗转而上。他的手很热,一直握到她热烈跳动的心房。他停留在那里,缓慢地抚摸,粗糙的拇指停留在她敏感的中心。
方竹把头蒙进被子里,说:“我晓得了,你去上班吧!”
方竹的手目前仍旧没办法活动,杨筱光便喂她吃饭。她发现保姆煮了鱼片粥、清炖的鸽子、白灼的芥蓝,都是清爽的,适合病人。她问方竹:“菜单是领导开的?”
这令她感觉面颊发热而且难堪。他刚才这样抚摸过她,转头就及时抽身,她却把这副情态摆在面孔上,无端端就弱了。
这叫她怎么答?她被激怒,说:“我是想找的,这个要看缘分,我一直在留意的。”
她会想,会不会是自己过分的依赖,让何之轩有了百上加斤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