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中）
“可有通知书和任务单？”
蓝宁想，她越来越没看错罗曼，她话头醒尾，比谁都能快速明白情势，还能做好最佳的调配工作。以她同罗大年的亲属关系，自比同罗大年暗中有意见的蓝宁更易去做这个说客。
罗大年把手放到了“你”字上。
字再熟悉，因是钢铁所铸，也冰凉彻骨。
这便是一个充分的理解和充分的支持。蓝宁颇有几分感动。
对方答允接受对利华美洁调味品市场销售情况的调研任务，可是也抛出了个难题。
对方答：“那么我等通知，我需要把上一个阶段‘童梦’的调研停上一停了。如今来看，我们没有时间做积累工作了。”
蓝宁是笑着掐了掐他的脖子。
“谢东顺这几年沉迷投资领域，已经是行内皆知的了。去年在美国的展览结束后，他想要和华尔街的投资公司联手成立上亿美元的制造业投资资金，想向整个行业横向扩张。谢东顺凭什么生出这么大胆子要用资本吃掉整个行业？就算他是这行的行业老大，他也没这么多钱搞定大中华市场。这些钱到底怎么来的？”
方珉珉理好了她在此间公司的全部物什，走了出来，看到蓝宁和罗大年都在门口，明显滞了一滞。
如此便两厢分工，真是事不宜迟，蓝宁火速与信息部的头头会晤。
方珉珉说：“天下无不散筵席，但求江湖上个人各得一片好天地，柳暗之后是花明。罗总，蓝宁，谢谢你们这些年的关照。”
原因二，他们建立饮食策划部门，目的是辅助一线的调味品销售，但金融风暴来临，国内中高端餐饮场所的消费萎缩，连带影响了原料进货量的萎缩，而丽华美洁的价格又较国内品牌甚至日本品牌为高，再贡献智囊服务，在成本上头还得败下阵来。他们认为亲近终端消费者，减少中间环节解约成本方为上策。
谢东顺，在她的印象里是那个憨厚的，老实的物理老师。他曾经在广交会上，为了卖一个专利而苦恼，也在与大学生交流的时候真心实意讲述创业艰难。
蓝宁但笑而不语。
蓝宁用手拍了拍额头。
蓝宁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一转眼，她不曾在意的，他已成为资本大鳄鱼，原来在这个红海内，厮杀经年。
“罗总宝刀未必老。”
他还用蓝字在资料下头加了一句：“老岳，你确定要投诚洋人？”
她站起来，有很深很切的感慨，还不得宣泄，要沉到心底里去。
蓝宁本来的姿势背对着关止，听他讲完，转过身来，还没有调整好面部表情，关止已经打了个哈欠闭好了他的眼睛。他说：“你想亲我的话，明晚吧，我怕你一下收不住。你明天是要上班的，要是挂两个黑眼圈，多损害白领形象？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是可以牺牲一下的。”
“利华美洁没有给我们招标通知。”
有愧意，也够抵消临阵脱逃择良木栖的行为。蓝宁叹息，这不是自己的标准太低，而是职场之间，人生之间，个人都有个人的无奈。
蓝宁没有造声。
“蓝宁，你有几成把握？这意味着未来的一个半月，我们需要全神贯注在这个项目之上，尤其，方珉珉辞职，企划部无人。”
她走到前台，前台的女孩不在位置上，因此后头的一行大字，更加清晰醒目明白，还端端正正摆在那里。
为社会，为你？
“谁来做全案策划？”
蓝宁讲：“是的，但是他们一贯服务国外企业，对国内市场未必比我们更加了解。”
原因一，利华美洁在进入中国市场前期，就用这种简单粗暴又狡诈的方式买下许多中国日化品牌及其建立起来的销售渠道，但中国企业在成长，在足够开放的市场下，逐渐懂得取舍利弊，图短利而短视的行为愈加减少。利华美洁在收购兼并国内调味品企业上头，竟然屡次不能得手。
蓝宁反握牢她：“我们一直是同事，不是吗？事不宜迟，我们需要寻信息部门搜集更多资料，做好更多的市场调研。”
但是，还不够。
罗曼笑开了，她又握了握蓝宁的手：“我一直在想，和你携手共事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他说：“时维走了有多少年了？那时候真遗憾他的葬礼没有在国内办，不过麦记啊、刘董啊、谢董啊，对了，还有你们系主任，都把花圈送到这里来。那时候他们还没成大牛呢！现在个个混成了腕儿。连当年混在研究队伍里头的梅绍望都成了标兵。一个轮回，得改变多少啊？”
其实分析全部是关止做的，他用红字标注在对方提供的资料之间。这大大节省了她阅读资料再做结论的时间。而且，关止做的结论，不但详尽，且还一针见血。
蓝宁再望向那几个大字，这毕竟过了好许多年，罗大年刚才仔细擦拭过，但其后头，生出的锈迹是岁月抹不掉的瘢痕，也是岁月留下的变化。
这些天来，他四处奔波求告，同时还要接受相关部门的调查。心理压力之下，瘦了不止一圈，脑门又秃了不少，好似久久没有遇到甘露的枯树，不是不让人恻然的。
她说：“罗曼。”
但是，许多人和事，是需要有足够的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契合到一起。所以，只要契合过，分开时就不该强求，不该责备，不该后悔。山水一程的经历，是必须。
罗曼说：“罗总那边，我来汇报。”
昨晚人疲马倦以后，关止在她的耳朵边上讲：“别说我赖皮，他们给的基础资料都在我电脑里，你明天早上勤快一点拷到单位里头去。”
蓝宁拉了椅子坐了下来，认真听下文。
她说：“这一间，还有这一间，这间，他们都是业内翘楚。”
她至少不够得意，不够坦然，不够清闲。
于是便有了本次的招标，他们想要通过外脑，汲取意见，对建立全新的面对终端消费者的渠道起到帮助作用。
在现今金融风暴致使消费萎缩的前提下，钢性需求占据市场主导，直接面对个人消费者建立合适渠道的任务，利华美洁依旧没有放弃。
她说：“你真行啊！连分析都做好了，把客户的需求罗列的这么清楚。”
“毛遂自荐自古有之。”
方珉珉颇似惭愧，面上红了一红。
对方把话讲完，蓝宁似觉有冷汗将要涔涔落下。
但蓝宁有别个想法，她对罗曼讲：“他们在本地先试运行，而后推广至全国。可想而知，全国市场有多大，影响会有多广。而且开放市场下，如果运营得当，让消费者得益，我们也算不辱使命。”
罗曼听完蓝宁的阐述，闷声不响思考半晌。
蓝宁听见身后的人说：“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在变，就这行字没有变。”
罗大年对她讲：“蓝宁，你叫一叫罗曼和信息部同事，我们一起开个会。”
罗大年转过头来，他对蓝宁和蔼地笑了笑：“时老师说的对，你是个傻孩子。老师不会陪你走一辈子，孩子要学会自己走路。”
她的祝福，最起码带着真心实意。罗大年便摆摆手，只是说：“你想着回来请我们吃顿饭就好。”
所以蓝宁可以伸出手，这样说道：“老同事，祝顺风。”
他们尝试过通过兼并和收购的方式，占领国内民族品牌，将之渠道尽收囊中。可惜效果不佳。
这一叠资料，正是利华美洁发给各应标公司的基础资料。他们致力于中国市场的调味品推广已逾经年，年前曾以饮食策划部门为首，配合一线销售，做大客户推广和调研。这便是最初利华美洁通过罗大年与“景阳春”建立的合作项目。
一个公司内，有这样的皇亲国戚，未尝不是一重福气。她答：“行。”
记忆里也有美好往事，譬如和方珉珉曾经的合作，她对她这个初出茅庐的销售的鼎力支持。蓝宁真诚地抓牢她的手，摇了一摇。
蓝宁答：“罗总会发邮件通知。”
方珉珉也许是没有料到蓝宁会伸出手，她迟疑，但也很快腾出手来，同她相握。
蓝宁问：“怎么说？”
蓝宁想，这些人一直生活在她的身边，和她一样留存着一部分美好的成功的回忆，但是回忆以外，全然物是人非。
“谁来做客户联络？”
对方又讲：“能够脚踏实地做好事情，是工作的本分。就拿‘童梦’来讲吧，他们的新产品逐渐锐减，去年也就搞了一个展览会的招标，其他的国内展览都草草了事。原来高层都钻到金融圈子里去了。”
蓝宁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蓝宁的鼻子有点塞，她面对着那行字，仿佛是对自己讲：“我很想问问时老师，我们将来要怎么办。”
她说：“我。”
罗曼抱着手臂，又把蓝宁提供的资料看了一遍，再看下头一串的竞标对手。
“罗总还想多多了解‘童梦’需要好争取下笔业务，我认为大可不必了。金融风暴扫过，a股市场和h股市场从高位回落，大退潮以后才有好戏看。巴菲特说过‘只有退潮了，才会看到谁在裸泳’。我看‘童梦’，玄！”
罗大年走上前来，在前台的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出来，一个字一个字擦拭好，让他们更加的放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