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上）
关止讲：“我想奶奶的生日就在巧瓯轩里做，菜单你管开，我管买原料。”
蓝宁把清单拿到手里，就知道周秉鑫所谓的污浊气从何而说了。这根本就是一张昔日帝国主义的罪证，但是罪证有澄清证明，周秉鑫讲：“这些展品有日本的、中国的、印度的、甚至是泰国的，全部有购买证明，连当时代的发票都可提供。这是我们董事及其友人几代的收藏。”
但她还是想辩一小辩，略提高声调：“罗总——”
没想到蓝森讲：“被自家爷娘讲讲有什么？你妈妈有一点是对的，你的脾气不可以掼，不被我们说，也要被别人说。”
于是左邻右里起义了，非要蓝森把关止换下去。
“胡说，一进来就掼脸色。”
“爸爸，我没脾气。”
蓝宁撅嘴：“我就知道回来会被您数落，明明是你们看我不顺眼。”
蓝宁在这天的大清早先去了周秉鑫的公司详细看了他们的计划书。
是呵，这才是顶简单的一条道理。
“也就是说到了国际法庭上，都可证明其归属权？”
蓝宁似笑非笑糗关止：“会记牌还会输？”
“可不，我妈就盼着她逛马路的时候屁股后头跟着个帅哥当拎包工，如今是得偿所愿了。知道的那是女婿孝顺丈母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妈养了小白脸。”
蓝宁手里的蒜滑落太快，锅里的热气一冲，她的眼睛立刻就酸涩。
蓝宁点头。
“这也是相处的艺术，我们各自冷静，然后慢慢发觉生活中对方的好处，等想通了，就聚了，如果想不通，那就结了。”
“还不行动？”
蓝宁正拍好了蒜要丢到锅里头，关止又说：“大学那会儿，时维挂名策划的戏剧节，我还拿了一等奖。”
罗大年在会上就对蓝宁讲：“刘董不论人情还是面子，都会把你作为首要考虑对象。”
两个人颇有唏嘘。周秉鑫将展品清单拿出来给她，还坦诚讲一句：“这一张展品目录较全，看了以后，更有口污浊气。但没有办法，公司支我薪水，我只能办好事。这是这职业道德。”
蓝宁在散会之后，跟着罗大年去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用和婉的商议口吻讲：“那个文物展的项目有许多不确定，还要和对方再沟通沟通。”
周秉鑫叹气。
蓝宁大感头痛。
罗大年每月都会召开这项会议，令各项目经理通报跟进的项目和投标的项目。蓝宁的项目中还是将景阳春标上了，她又简略讲了一讲文物展的情况，罗大年非常感兴趣，在此项目前画了两颗五角星。
“接了。”
关止往灶台上的左看看右看看，问：“今天吃什么？”
蓝宁清楚看到里头赫然列着四行仓库创意园区，当即便对周秉鑫讲：“在这个地方不大合适。”
同罗大年认识了十年，搭档了六年，他实在很能知道她的工作思路。或说，他们在某一层面，对公司发展的战略方向是保持一致的。
蓝宁闷闷地从罗大年办公室里走出来，程风紧跟一步过来问：“蓝经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路子开得宽一点了？”
“呵！我倒是想呢！关止比你孝顺多了，你能找到他，不枉我去普陀山花了好几百烧的高香。”
周秉鑫说：“你看过计划就明白了，还有茶道、歌舞伎表演的计划。上头说要推动中日文化友好交流，他们希望这个展出叫亚洲私人藏品展，还想邀请中国的收藏家共同参与。”
蓝宁卷起清单，坦率说：“老同学，你够犀利，我已经犹豫了。我不明白日本人要做这个展览做什么？”
“又瞎扯了。”
“让我想想。”
蓝宁被切准了脉，无语。
屋里边“哗哗”洗牌声音传过来，万丽银唤：“老蓝，你来打两圈，剩下的菜让蓝宁烧去。”
罗大年再摆手，用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对她说：“小蓝，我不发声吧，你就觉得我偏颇，我发声支持你吧，你又退缩。”他循循善诱，“年轻人，不要畏首畏尾，这可是你这个组开展新业务的契机。”
周秉鑫笑：“虽然卖身外企，但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蓝森手里虽然是忙着，但也仔细听了，边炒菜边讲：“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还什么都没做，东想西想，有什么想头。”
蓝宁拖了小凳子，像小时候一样坐在门边，向父亲诉苦。小时候讲的是学校里的不平事，现在讲的是工作上不顺心。
她心里清楚，做销售的千伶百俐，罗大年的两颗五角星就让他们的心思活络起来。蓝宁觉得此刻不好给予完全肯定答复，令他们希望上升到百分之两百，若出意外，又如一场金融风暴。
蓝宁绷住一张俏面孔，一抬眼就看见关止对住她笑得欢。她在肚子里诅咒“输死你，马屁精”。
蓝宁推开他，嫌弃他碍手碍脚，关止便打一个哈欠坐到刚才蓝宁坐过的小凳子上。他长腿长手，坐着的姿势很难耐。
周秉鑫无奈地讲：“落后就要挨打。你还想接这个业务吗？”
“是是是，他比我强。人人都爱关止，好了吧？”又问，“你怎么样了？”
蓝森讲：“宁宁，不要把工作上的脾气带到家里来，家人很无辜。”
这头的蓝宁轻轻点头，人生之路多么不可测？但须得走下去，那是一定的。她收起唏嘘，先去参加罗大年主持的业务会议。
蓝宁自是醒尾：“我也不会被他们家里人讲。”
蓝宁埋怨：“老妈，你是关止的亲妈。”
马上有大妈呼吁：“女婿坐丈母娘对家，才是借东风，换位子换位子。”
“他听说我要唱戏，就来了。”
蓝宁被父亲刚才的提点平了气，她问：“你爷爷会来？他不是生病了吗？”
蓝森正在厨房打理醋溜鱼片，他最近潜心研究蓝宁外公留下的菜谱，颇有了些心得，抓着蓝宁就开始讲古。
蓝宁没有想到严宥然的事故会这样严重，一时失语，还是严宥然没事人似地又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强求也不是你的。有时候还不得不信命。”
程风脸上再有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也被蓝宁的这句话打回去，但蓝宁从手边名片本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说：“不过我们还是先试试吧！”
严宥然笑不可抑，说她：“你懂什么？关止比你聪明，知道相处的艺术。别以为和家人相处就不用讲心机和手段。以前你妈一叫你相亲你就甩脸搞冷战，把你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止就有本事在他妈和你妈不对付的情况下，让你妈当他是宝贝儿子。这就叫差距。”
方珉珉正在等她的任务单分配工作，见她毫无动作，问她：“你不要接日本杂志社的单子了？”
蓝宁忽觉有一丝两丝的清明，她的一切情绪言之过早，手里的难题还未变作难题，她就先抵触了。蓝宁又开朗起来，抱住父亲的手，软软叫一声“哎，老爸”。
万丽银得意得不得了，懒得和蓝宁多说话，对她讲：“去厨房帮你爹做晚饭去。”
蓝宁挂掉电话，郁闷更上一层楼。下午同严宥然通电话，严宥然也奇道：“你妈看他妈不顺眼，倒是挺能关怀他。”
关止笑嘻嘻地站起来，问：“蓝宁，你是不是忘了我会唱戏？”
“醋溜鱼片有个不大好的名字叫叔嫂鱼片。”
说完便将此项目划入蓝宁这一组。
“哎，我的鱼！”蓝森这头手忙脚乱把醋溜鱼片折腾好，才得了空，接过蓝宁手里的豆芽去炒菜。
蓝宁站在一边掐豆芽，和父亲一同做苦命劳工。她说：“这名字真暧昧，真没劲。”
她讲：“这是初次尝试，如果马上批量推销，我们的后勤部门也会应付不来。”
罗大年摆摆手：“明年就是世博年，虽然现在经济萎缩，但是展会业务量依然会因为世博效应有个上升趋势。小蓝，你的眼光很准，我们的许多客户缩减开支，降低了我们的工作量，正好有这个精力扩大业务范围。你早就想到了，不是吗？报的这个文物展就相当好嘛！”
周秉鑫亦有同感，不过也有立场：“这是董事的决定，我只能做到旁敲侧击，尽量进言。”
名片是“美达”人事部经理的，让程风笑着收纳下来。
日本人对待会展流程素来一丝不苟，早已将大致规划写了一个清楚，包括他们亲睐的展会地点。
晚上回到父母家中，关止已经到了，客厅里摆好麻将桌，关止和万丽银坐对门，两边是左邻右里的大妈。蓝宁进去叫人时，关止刚送一个东风给万丽银吃了去，然后万丽银就糊了。
她还没想好，母亲大人便先来了电话，命令：“晚上回家吃饭，我和关止已经商量好了。”
那边退下来的是关止，蓝森先拒绝，直肠子真是直不隆冬，讲：“换我上做什么？还是让关止来，他会记牌。”
此外罗大年还要她重视“美达”，“美达”如今正在势头上，连金融危机都阻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今年他们集团成立二十周年，要隆隆重重办一个周年庆庆典。
此举被路过的罗曼看到，她微微诧异，蓝宁看出来了，但只是对她微笑。她决定文物展览这个项目，她须得自己好好考虑一番。
“那就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不然全部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蓝宁还是把计划书全部拿了回去，但是并没有下派任务单至企划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