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萧九韶拿出钱夹来要买票，被褚青蘅抢先一步：“去新市，两张票。”
他们出了火车站，萧九韶脚步微微一停，看了上方的路标一眼，果断选了一个方向。
她回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就算是无奈叹气，也没有承诺过要带上她，这样一想，便越觉得愤怒。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
这样一路跑到楼梯顶端，只听身后人声更为嘈杂，褚青蘅回头一看，只见穿着铁路制服的几个工作人员都纷纷跑上来。
褚青蘅捏着车票：“我知道你目前最怀疑的人是沈逸，他就住在新市。”
“不然你觉得呢？”说话间已经走到前台，萧九韶居然从包里拿出一张证件来，“一间大床房。”
马上还会有人来围追堵截。
以他现在的尴尬身份，的确是只能坐火车或者长途汽车。这次东太平洋失事后的幸存者并不多，其中绝大部分她都认识，就凭这点，萧九韶掌握的信息应该不会比她多，她有信心。清晨路上都没有什么人，一路到火车站都没有花多少时间。
萧九韶忽然疾步朝车门冲了过去，在拥挤的人群中快速穿行。褚青蘅这才看到，人群里有几个陌生人耳边带着收发器，似乎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她咬咬牙，也不管有没有撞到人，紧紧跟在萧九韶身后，幸好他在前面已经冲开了一条路，她要挤过去也不算太费力。
此刻火车开始进入中停站，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萧九韶在餐车买了盒饭，分给她一盒，转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她很快就到了约定的路口，左顾右盼一阵也没有看见他来，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又上当了，就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抓住她的手腕往后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萧九韶走得很急，也没有等她跟上来的打算，褚青蘅只得疾步跟上，实在跟不上了就小跑。
萧九韶见她绕来绕去又回到原来的思路上，只得挫败地摇摇头：“如果我能看到你的大脑构造，我一定要打开来观赏。”
褚青蘅又问：“你怎么气喘吁吁的？”
“……不是也没有关系，我会负责的。”
她整理好东西，又不敢就此睡过去，生怕第二天醒来一看萧九韶带着东西离开了，她再去找人也得费不少时间精力。
褚青蘅决定顺着他给出的台阶下：“其实也怪我，总是挑这种时机，像是故意利用你一样。”
褚青蘅初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只见他压低着帽檐，连衣服也换了一套，穿着牛仔裤和t恤，外面套了件格子衬衫，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我刚才下来找你，发觉断电了，又在这附近没找到你，以为你回去了，就走了安全梯，结果你没有回来，我很担心。”
萧九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那黄牛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收了钱把票交给她，还笑嘻嘻地问：“小两口吵架呢？”
萧九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微妙地挑了挑眉，最后什么都没说。
褚青蘅立刻想到，便也顾不得在意刚才自己跳车下来是不是扭伤，便跟着萧九韶跑向楼梯。自动扶梯上有很多人，他选择了楼梯，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跑。这可苦了褚青蘅，她背着包，不但要追着前面的人，还要思考清楚目前的状态。
很快的，经停的十五分钟过去。他把吃完的盒饭收好，扔进垃圾箱，又往回走。褚青蘅对火车上的盒饭本来就十分倒胃口，再加上也不是太饿，随便挖了几口饭便作罢。耳边的闭路广播正不断播报着即将开车的信息，在一声汽笛之后，车身有轻微的晃动。
褚青蘅也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只听他对司机说：“到火车站。”
褚青蘅道：“为什么？我倒觉得我这个想法才是人之常情，就算我可能无限接近真相但是永远触碰不到，我也要去试试。”非要做个比喻的话，她就是少年漫画里的热血少年，而萧九韶就是那个老气横秋长叹“方向错误再努力也不过是错得更离谱”的配角。
褚青蘅问道：“你之前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回答。
终于，萧九韶冲下了车门。褚青蘅被人挡了一下，也不管不顾地踉跄着跳下去，车厢门在身后关闭，火车加速前往下一个经停站。褚青蘅回过头去，只见那几个带着收发器的男人贴着车窗，不断地说着什么。
褚青蘅暗喜，和他并肩而行：“你要早点妥协，就不会这么挫败了。”
他似乎彻底被她击败了，叹了口气接过两张火车票：“走吧。”
萧九韶二话不说低下身来，把她背起来往上走。他的后颈还有湿漉漉的汗水，他的脚步挺稳，伏在他的背上也没有觉得很难受。
褚青蘅愣了一下，问：“早上四点半？”
褚青蘅回到房里，开始整理行李，她把要带的东西精简又精简，正好装进一只背包里，就连前年买来想参加登山社团的活动却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最后一直躺在鞋盒里的geox也翻了出来。
“真的不用了，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褚青蘅想下地，便轻微挣扎了一下，结果被更用力地托住。他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用力挣扎，反而白白消耗他的力气。褚青蘅真的觉得他们这恋爱谈得跟精神病院爱情故事一样，来来去去每次吵架有分歧都不是因为她不够温柔体贴也不是因为他有了二心，而是因为一个叫暗花的人。这实在是太扯淡了。
褚青蘅也不知道到了几楼，只听见楼梯间回荡着他愈来愈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身体其实还没完全复原，现在还要多负担一个人爬这么高的楼梯，这样对他实在是太苛刻了。她趴在他耳边说：“好了，我之前跟你闹变扭呢，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褚青蘅一头雾水，只好紧紧地跟在他之后。
去新市的火车中途停靠，他们很快上了火车。褚青蘅一晚都在暴走折腾，根本没睡，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坐在位置上很快就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其实我刚才想了很多问题，我想我们真不该为暗花而争执。”褚青蘅轻声道，“我的生活和感情，被一个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是否真的存在的人毁掉，真的太不值得了。关于这点我也必须跟你道歉，对不起。”
褚青蘅跟着他穿过人群，往餐车的方向走，萧九韶开始还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慢地走，突然脚步快了起来，褚青蘅不由也加快脚步，一边还回头去看，只见后面并没有人在跟踪他们。她正要发问，只见萧九韶又放慢了脚步，偶尔往车窗的位置看上一两眼。他一看，她就不受控制地也跟着看，最后还是什么异常状况都没看到。
褚青蘅心里天人交战，她其实对他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底，而后面的人也很快会追上来，以她的体力和速度，跟男人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她想了想，威胁道：“我要是发现你骗我，我就去报警！”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火车正巧开进长长的隧道，车厢里一片漆黑。她动了动，只见萧九韶原本闭着的双眸也睁开了，他坐直身体，舒展了下双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中午了，去餐车那边吧。”
她利落地把背包背上，走到玄关穿鞋。
褚青蘅跑得像得了肺气肿一样，不断喘大气，忽然萧九韶转过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拖着她跑了一段路，在下一个岔道口停了下来，指着一个方向：“你往那边。”
褚青蘅反手拉住他，控诉道：“我为什么要照你说的做？我不觉得还可以再相信你！”
她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看来电一下子都不会来了，我们上去吧。”
“我就是要去。”
她唯一可以清晰地认识到的就是，萧九韶在刚才是想甩掉她的。
现在是生活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你情我愿的事谁还在乎负不负责。不过这句话褚青蘅知趣地没有说出来：“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接受你把我排除在整件事之外，就算你不想带着我，但是我非要跟着你，你又能怎么样？你现在的身份这么尴尬，有很多不能做的事，你应该还缺少一个助手吧？”
早上火车站卖票的窗口还没有开，倒是已经有黄牛在活动。
萧九韶走了一段路，正好一辆出租车经过，他招手拦车，顾自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
隔了片刻，萧九韶走到她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下来，轻声道：“对不起。”他的气息还有点不稳，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褚青蘅想不好他到底干什么去了，这分明是剧烈运动后的样子。
她只能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打盹。总算到了后半夜，她被关门的声音吵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只见萧九韶从客房里出来，背后背着登山包。她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十五分。
褚青蘅忍气吞声：“我会改的。”当然她现在开始苦学，也追赶不上萧九韶的进度了，有些能力是天生的，所以不管她怎么折腾恐怕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萧九韶叹气：“就你这种反应和警惕程度，还说不会给我添乱？”
“还有，其实我是安全期，这是真的。”
萧九韶任她拉着。褚青蘅走了两层，就对头顶上无限盘旋的楼梯绝望了：“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我已经失去舅舅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而你，是我的软肋。”
萧九韶看着她，像是被她这股倔强劲给折腾得有点困惑：“你真的没有必要去。”
“说实话，在出发之前，我并不认为一定能抓住暗花，反过来，我想暗花也没有把握能置我于死地。”萧九韶平稳语调突然有了一丝波动，“可是我最不能原谅我自己的事情就是，当舅舅他发出信号让我们驱散所有游客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他。那个时候，他已经处于暗花的挟持之下。”
萧九韶嗯了一声，几步跑到铁栏杆前，单手一撑，人已经落在了栏杆外面，很快就在人群里没了影。褚青蘅只得按照他指的路走，那些追赶的人目标不是她，一个人都没有追过来。她心下忐忑，就怕他不出现。
萧九韶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萧九韶皱了皱眉：“快点，没有时间了，等下我们在下一个路口等，我去甩掉他们。”
萧九韶的脚步一顿，然后回答：“我背你。”
萧九韶拉着她穿过路口，拐进一条有点杂乱的小路，在一间小旅馆前停下来。他一边打开背包，一边往里走：“早点休息，明天赶四点半的那班车。”
褚青蘅不敢再多想，只得用最快的冲刺速度拼命地往前跑。幸好她这几年一直都在健身，还不至于负重跑一段路就跑不动了。
如果他不出现的话，她只能搭乘火车自己去新市。沈逸是幸存者之一，萧九韶总会去哪里，她只要有耐心也能等到人，可是这样一来，她就失去了主动权。
萧九韶笑了一笑：“没什么。”
萧九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