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色味俱佳

    “反正左右是死，我也烦不了了，当着燕郡公的面，我要了一条活鲤鱼，从宰杀到烹制，一顿操作下来，谁都看出我的手艺不是吹的，当我把这道糖酢煎鱼摆到燕郡公面前，燕郡公提起筷子尝了一口，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我松了口气，心想可以不用去修长城了。”

    “燕郡公放下筷子，上下打量着我，似乎他并不在意菜，更在意我这个人，他问了我诸如年纪、身高、有无隐疾之类的问题，然后他说军中不需要厨艺好的庖厨，我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难道我还是要被送去修长城？”

    “我不怕死，真的，我只是不想死得卑微，无声无息地像条可怜虫死去。我当下打定主意，若是逃不过去，就趁人不备，解裤带找个地方自尽，也比耗尽体力死去，体面得多。”兰京道：“还好燕郡公没有送我去修长城，我被送到邺城，来到大将军府，成了府里的一名膳奴。”

    “四郎君，鱼烧好了，趁热吃吧！”兰京把刚出锅的糖酢煎鱼盛到盘子里，拿起一棵萝卜，用小刀在上面旋了几下，一朵漂亮洁白的莲花被摆在鱼身上，而鱼的嘴巴竟还在动。

    “后来呢？”高孝瓘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还在追问。

    “后来还有什么呢，在厨房里烧菜烧饭呗，没什么可说的了。”兰京泪中带笑说：“四郎君还想知道什么呢？”

    “就是兰将军有没有拿钱来赎您呢？”高孝瓘问道。

    “当然，阿爷收到我的信，知道我还活着，派人来邺城，带信给我，说不管花多少钱，也要赎我回去。”兰京说。

    高孝瓘开心道：“看来兰将军还是在乎您的。”

    “可是我把来人带去见大将军，大将军却不理不睬，后来大将军烦了，命库直一顿拳脚把来人打出府门，唉——，一年多了，大将军还是不肯放我回家。”兰京无奈地叹气。

    “为什么阿爷不放您呢？是舍不得您烧的菜吗？”高孝瓘不解。

    高澄为何不放自己回国，是舍不得一个好庖厨吗？其实兰京心里清楚，但是对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实在难以启齿。

    来到大将军府，厨头薛丰洛把他带到高澄面前，并把燕郡公慕容绍宗的推荐信递上。高澄一目十行地看完信，随手放在桌上，起身背着手、走到兰京身边，转了一圈，伸出食指轻轻勾起兰京的下颌。

    “多大了？”高澄问。

    “小人十五。”兰京忐忑道。

    “小人是你能自称的吗？”高澄喝斥：“你现在是孤的奴隶。”

    兰京极不情愿道：“是，大将军斥责的是，小人……不，奴会注意用词。”

    “你本来就是膳奴，到孤这里重操旧业，应该也没什么不习惯的，是吧？”高澄说。

    兰京强忍羞愤、点了点头，高澄收回手，满意地对薛丰洛道：“绍宗真是了解孤，这孩子不错，把他领去厨房干活吧，今天的晚饭让他做，也让他送过来，孤倒要看看是不是如绍宗所言，色味俱佳，哈哈哈——”

    到了申时，兰京恭恭敬敬地端着食盘走进东柏堂，见大将军正在批公文，不敢打扰，就把食盘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到旁边的桌案上，然后说：“请大将军用膳。”之后，他退走几步准备出门。

    “急什么，留下来。”高澄看着公文，提笔在上面写批语，头都没抬道。

    兰京看看左右，大将军是在跟自己说话吗，应该是的，殿里除了库直们，没有其他人，他只得跪在地上。

    跪了两刻时间，高澄终于放下笔，走到旁边的桌案前坐下，看了一眼兰京，兰京会意，跪行到桌案前，捧起琉璃壶，给高澄的琉璃杯里倒满葡萄酒，又拿起筷子，拣了一块豉汁蒸排骨放到高澄的饭碗里，然后把筷子双手奉上。

    高澄没有接筷子，反而举起琉璃杯递给兰京，问：“葡萄酒，喝过吗？”

    “奴喝过。”兰京低下头，并没有接杯子。

    “忘了，呵呵——”高澄笑说：“你虽是奴婢出身，却是膳奴，料理饮食的怎能不知道饮食的味道呢？”

    兰京的头垂得更低了。

    “喝了这杯。”高澄用命令的口吻道。

    “这不合规矩吧，奴怎能喝大将军的酒。”兰京说。

    “孤说的话就是规矩，喝——”高澄把眼一瞪。

    兰京只得放下筷子，硬着头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嗯，听话。”高澄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把琉璃壶推到了兰京面前，道：“把这壶都喝了吧！”

    兰京呆了呆，摆手说：“奴酒量差，喝不了许多，半壶就醉了。”

    “孤叫你喝，你敢不从？”高澄眼中露出凶狠的目光。

    兰京心知大将军不怀好意，但若不听从，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在等着自己，只得捧起琉璃壶，咕咚咕咚地吞咽着，一直喝到一滴不剩，高澄拍手叫好：“乖，真是听话啊！”然后高兴地提起筷子吃饭，一边吃一边点头：“嗯，菜烧得着实不错，对我的胃口，以后我的饮食都由你来负责。”

    “诺……”兰京喝得晕乎乎的，没过多久，眼前的大将军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终于支撑不住，“咚——”一声，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