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陈书平
陈家湾村因为村庄靠着一条水渠而得名。
长长的水渠经过整个村子，顺着水渠一路向上走，过了桥，有一条分岔路口。
往分岔路口的上方走，是一条又长又陡的坡路，坡路上从下往上数的第三间土房子，就是陈书平的家。
艳娇刚走到他家门口，有一个穿着灰扑扑工装的女人捧着一个铁盆往外泼水。
她刚将水泼了一半，忽然看见了站在篱笆口的沈艳娇。
她顿了顿，随即将盆里的水重重一泼，扬起脸朝着艳娇笑道：
“妹子，你怎么来了？”
这女人是陈书平的母亲岳菊花，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地，扯着几根眼角的皱纹，看起来很和善。
艳娇抿了抿唇，说：“阿姨，陈书平在家吗？”
听见沈艳娇提起陈书平，岳菊花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热情道：
“在啊，你等着，我去叫他。”
艳娇点了点头，望着岳菊花利落的背影，她的眸光闪了闪。
岳菊花说的是‘去叫他’，而不是请自己进门。
艳娇的心里霎时有了忖量。
岳菊花拿着铁盆进屋，陈书平正在穿鞋，弯着腰耳边似乎听见了沈艳娇的声音，抬头见岳菊花进来了，问：
“谁在外头？”
岳菊花一改笑眯眯的态度，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
“沈艳娇。”
陈书平见果真是沈艳娇来了，他心里有点儿内疚。
赶忙穿起鞋，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岳菊花叫住了他。
“记住，你要娶的人是向红霞。”
陈书平回头，清隽的脸上扬起一抹无奈。
“我知道了，妈。”
当初相亲的时候，他妈看上的人就是向红霞，是他一意孤行要娶沈艳娇。
没想到发生了这档子事情，他不想娶向红霞也得娶了，正好合了他妈的意。
陈书平一声叹息。
也不知道向红霞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脸圆了点，就这么招他妈喜欢吗？
他真搞不懂，按照他的意思，那沈艳娇一张瓜子脸，瘦瘦尖尖的，看着多招人稀罕啊。
艳娇站在篱笆口等着，连陈家的院子都没有进。
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涤纶裤的清瘦少年走了出来。
他脚下穿了一双皮鞋，黑色皮鞋被擦得锃亮，配上一双白色的袜子，看起来讲究极了。
艳娇望了他一眼，双手放在腹部前绞着，嘴唇半咬，看起来似乎很纠结。
陈书平注意到她的动作，垂下头，轻声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
艳娇摇了摇头，温声回道：
“没什么事，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你。”
说话间，她望了一眼陈书平的身后，陈书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门后站着的岳菊花。
陈书平回过头，抿唇道：“我们去那边说吧。”
艳娇顺从地跟他走到屋后的一片竹林里，天空雾沉沉的，艳娇站在竹林里觉得有些凉意，她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说：
“书平。”
陈书平闻声跟着停下步子，他扭头去看，只见艳娇睁着两只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状若凄迷地说：
“那天的事情，我想问你”
陈书平的心一纠，他最害怕的就是沈艳娇找他说那天的事情。
他的心里有愧疚，可比愧疚更多的是不愿意面对。
如果沈艳娇硬要找他要个说法，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想问你，你是清醒的么？哪怕只有一点点清醒？”
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陈书平有点意外，随即重重地摇头。
“我真的喝醉了，如果我是清醒的，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当时他睡在小舅子的房间里，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来给他送茶，吃完茶之后，他觉得很热，再然后，他就听见哭声和尖叫声。
他肯定地看向沈艳娇，沈艳娇也在看他。
得到他的回答之后，艳娇水润的瞳仁里滑下两条泪痕。
她本就生得瘦弱，这么一流泪，在斑驳的竹叶下，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陈书平怔怔地望着她，心里的愧疚感愈发的重。
谁知，沈艳娇抬手抹了抹泪，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那淡薄的浅笑，带着轻轻的释然。
“书平，我很高兴。”
陈书平不解。
艳娇微笑道：“因为你完全是不清醒的，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对么？”
陈书平点头，当时他的确不知道对方是谁。
艳娇又说：“也许你当时误以为是我呢，在你的心里，是想跟我”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略黄的小脸带着一抹羞色，陈书平看着她，一时看呆了。
脸还是那张脸，姿态神情里却隐隐带着一副诱人而不自知的风情。
陈书平喃喃自语道：“对，我当时肯定是喝醉了，将向红霞错认成了你。”
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解释，似乎这么说，他就不用受到良心和道德上的谴责，面对村里的风言风语时，他也有了可以辩驳的理由。
陈书平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艳娇引导了，反而如释重负地笑了。
“上天真是给我开了一个玩笑，艳娇，我当时肯定是认错人了，毕竟我不擅长喝酒，喝一点就醉得认不清人了，而且我们当时都订婚了，我认为是你也很正常……”
他自己在头脑里将事情的因果补全乎了。
艳娇脸上的笑意更深。
向红霞，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突然不想嫁给宁海反而要嫁给陈书平了，但是我也不介意让你成为我的替身。
以后你跟陈书平进行床笫之欢的时候，陈书平脑袋里却在想着我，你会不会后悔抢了我的丈夫？
她抬头，又仔细看了一眼陈书平。
陈书平皮肤微白，相貌一般，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却少了几分血性和干劲。
作为一个庄稼人来说，他这个样子，的确不是个干活的料。
艳娇在心里默默摇头，这种男人，向红霞抢了便抢了吧。
她沈艳娇还看不上眼。
这般想着，她的脑海里莫名地又浮现出了宁海的身架骨。
一看就结实，有劲。
艳娇压了压唇角，转眸看向陈书平。
“你和妹妹结婚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她的眸光微敛，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态，陈书平怔怔地看着，呼吸一滞。
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
艳娇弯了弯眼睛，忽而一笑。
她的笑容在镜子前练习了很多次，看起来毫不费力的笑容，实则满是心机。
毛头小子陈书平哪里经得起她这么撩拨，当场就看直了眼。
他觉得艳娇变了，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吸引人了。
如昙花一现的笑容消失后，艳娇抿着唇，垂下头，低语道：
“祝福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不想说违心的话，只要你的心里还有我，我就很高兴。”
看着她乖巧懂事的样子，陈书平的一颗心都溺毙了。
他开始后悔了，那天为什么要逞强喝酒呢，如果没喝酒，艳娇就是他的。
“艳娇，我。”
陈书平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似乎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停语的同时，一根柔软的小手搭在他的唇上，艳娇微笑道：
“我们之间，无需多言，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要怪，只怪我是个没福气的。”
她越是笑，陈书平心里越是心疼。
待艳娇收回手，他还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还留有艳娇指尖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