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谜底
老人拄着拐杖，艰难地支起身子，算是施礼。
见他病体残弱，不住地喘气，汎秀不禁心生不忍。
汎秀点了点头，颔首沉思了一会儿。
于是向信长说一句：“先让老先生坐下来吧。”
“无妨。”汎秀摆摆手，坐到他们兄弟对面。
抑住神思，在店中逛了逛，随手挑了一件胁差，就准备出门。玉越屋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钱，汎秀亦未多做推辞。
汎秀只觉耳边轰然一声巨响，浑身的血脉都冲到脑子里去，几欲晕眩，想要起身，却仰倒在地板上。
小藤太面露难色。
“那么下次出阵的时候，你们就一起算在我的兵役中就行了。”汎秀随口答道，依然皱眉不展。
小平太连忙起身将弟弟拉到身后：“怎可在殿下面前如此无状呢？”
小藤太已经牵着马等在门口。
“小平太可以放心，他日我出头之后，你们兄弟都是光明正大的武士，绝不会被当做不见天日的忍者来使用。”
“根阿弥先生……似乎在两三年就失去了踪迹，尾张之内，无人能找到他啊。”
“根阿弥一斋？”
几日未见，服部小平太的伤势已接近痊愈，见了汎秀，立即表示随时可以归队，他的弟弟小藤太也提出希望加入织田家的愿望。
“殿下！”小藤太低着头躬身，“小人从小就只学过忍术，只擅长藏匿、追踪这类的本事，若是作为武士上阵，只会成为兄长的累赘啊！”
然而，书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汎秀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抚掌笑：“反正我又不用去伪造什么信件，也用不着刻意去找他啊。”
……
“在下绝无半分隐瞒。”
“小藤太自幼不曾学习武士礼仪，请殿下见谅！”
汎秀上前扶着老人靠墙坐下。
“方才你的兄长说话的时候，你好像是不以为然呢。莫非你想作为忍者出仕，而不愿作武士吗？”
他在想些什么？
小藤太摇了摇头。
汎秀目光一振，抬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若只是普通的交谈，不可能令人大惊失色。若是商讨要事，又不可能让第三者代为传递。
“那么，其中可有写给平手家的信件？”
“谁知离去之后，就听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千十郎悄悄看了看汎秀的表情，“依照监物殿当时的语气，还以为城中会有什么大的祸乱，谁知却是……”
“六角的山中，松平的服部，这都是以忍者身份成为武士的啊，难道你就不能是下一个吗？”
“说起来，还有事情要去清州办呢。你们就暂且留在城里吧，小平太尚未痊愈，先去休息。小藤太，帮我备马！”
“真的吗？”小藤太抬头看着汎秀，将信将疑，侧面却伸过一只手，将他的按倒在地。
终于清楚了！
“若是要用书信，那首先就要模仿对方的笔迹，而从前尾张恰好有一位禅师，暗地里却是模仿笔迹的高手……”
汎秀心思一转，骤然领会。
“是。三年前春节的时分，林美作（林通具）大人，吩咐我模仿柴田大人的笔迹，写一封送给平手大人的书信，不过并不是给监物殿，而是久秀大人……”
或许只能解释为，在更大的“敌人”面前，原先的“敌人”也会成为朋友吧。
“的确是有一封……”
“今天恰好买回一柄胁差，虽不是什么名品，却也颇为实用，就送给小藤太使用吧！”偶然从玉越屋带回来的东西，也突然有了使用的价值。
汎秀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忽而又起身。
却不曾想，小藤太犹豫了一瞬，出声结果话头。
“若是去了别国，当不至于毫无音讯。”
“我要核对谷仓的账目，去吧一山给我抬进来！”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那么，综合的判断下来，这封书信应该是言辞暧昧不清，故意使用了许多双关的字眼。而当时的平手政秀，正是心力交瘁，最为委顿的时刻，难免会一时轻信。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是柴田胜家这种人做的出来的，反倒像是林佐渡的手笔。
“如此……那就拜托大人多照护了。”千十郎鞠身，并没有显示出重返故乡的喜悦，反而是颇为萧瑟。
“多余的话无须再提！”信长脸上满是恼意，“赶快说出是谁的指使！”
“当日老朽说到‘还有几封是别的大人所要求的，但写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结果殿下就已经不耐烦唤我出去……”
服部兄弟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久秀去了田间，视察庄屋的收上来的粮食，而增田长盛代管了冲村四十町的土地，也不在城中。
……
“七年。”
“根阿弥！别的旧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故意隐瞒紧要的事情，是有可能惹怒我的！”
要寻找此人的踪迹，最有效率的方法，唯有求助织田信长。
汎秀苦笑了一下，视线移向一旁。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有指望有回答。
根阿弥竭力笑了笑，传过来一个友善的眼神。
信长面上阴晴不定。
“是这样的。”小平太躬身，神色复杂地看了弟弟一眼，“臣下的伯父，曾是在伊贺学习忍术，而后归来。因这位伯父无子，就收继小藤太为养子，教授了许多忍者的技艺。两年前伯父亡去，方才返回家中。”
信长起身，对着门外吼了一句。
“小藤太啊……”
最直接的办法，无非是直接质问平手久秀或者柴田胜家，然而……
忽而一声长叹。
这几日来，屡次拜访清州，传递消息，似乎完全忘却了曾经的敌意。
小平太仰起头，看着汎秀，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信长皱着眉，点了点头。
现在小平太只有十六七岁，而小藤太看上去更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莫非忍者的培养，都是从三四岁开始的？
是林美作的计谋！
“这个人……原本是游历京都的学者，年老之后，在尾张隐居过一段时间，后来患了中风，又有一只眼睛失明，以至于流落市井，状如行丐，被我捡了回来，安排在谷仓，担任记录的工作……”信长展现出少有的耐心，居然连说了十几句话而没有骂人。
汎秀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多谢……”小平太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会说谢这个字。
于是一阵喧闹。
柴田下社城，身份不明的侍卫，还有信上的称谓……
“莫非，是清州城的一山？”汎秀愕然，以前也见过那人几面，听说这个自称“一山”，吃斋念佛的老人虽然离不开拐杖，但却记忆超群，谷仓的账目向来都是过目不忘，却不料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难怪小平太身强体壮，弟弟却瘦弱矮小，原来是从小作为忍者培养的缘故啊……
“为何从前不见你说过？”信长厉声斥下，汎秀更是提紧了心。
事情的脉络已经理清。平手政秀收到的书信，所写的无非是久秀与信行那批人来往的书信。对于长子的背叛，无可奈何，于是唯有一死。
“会不会是去了别国？”
“这些信息，应该是忍者所熟知的，小藤太为何如此熟悉？”
“多谢千十郎先生了。”往前欠身一礼，“若是我所料不错，再过上几月时间，尾张就会平静下来，届时玉越屋也可以重新返回清州。”
说完，拍拍他的肩膀，不理会对方诧异的目光，翻身上马。
“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吗？”小藤太突然问道。
“谢殿下！”小平太伏身施礼。
汎秀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
“那么，根阿弥一斋此人，现在何处呢？”汎秀状似无意地问起。
小藤太虽然起初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却也不禁动容，也跟着拜了一拜。
信长冷冷地盯着这个老人。
“老朽数年前的确替武藏大人（织田信行）写过几封信件，然而俱已如实禀报。”
犹豫之下，信步又回到了志贺城。
“这位大师，法号一斋，并无什么名气，但他还有一个称呼，被叫做根阿弥……”
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说完起身，回到房里，匆匆情理一番，换了身衣服，而后出门。
汎秀接过马鞭，凝视着小藤太。
“那小藤太学了几年的忍术？”
未几，老人被两个亲侍夹在中间抬了进来，放在地板上。
“小平太啊……”突然信口问道，“如果使用计谋的时候，需要用一封信件来误导他人，应该如何？”
服部兄弟也一起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