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现身
果然二人前脚刚离开,后脚刺史府的管家便到了,他颐指气使地带了几个丫鬟小厮来,说明日此是大人要与姑娘成亲,他们便是来侍候姑娘顺道布置新房的人。
布置新房倒还好说,只是这换衣服确实不能假他人之手了,于是一向很会借题发挥的广陵王殿下则又故技重施,闹了个天翻地覆说自己不肯嫁进这虎狼窝里。
最后好说歹说,双方各退一步,赵容卿承诺自己愿意拜堂成亲,而管家也在带人布置好房间后就将他松了绑并让所有人退了出去,只在明天早晨来几个喜娘给他化化妆。只是他们虽退了出来,管家临走时却还不忘将门窗都锁死,赵容卿环视了一圈,也只好按捺下烦躁的心情等着明日的到来。
这一夜无论是刺史府内,还是此时府外,无一人能睡个好觉。
慕容恒端坐在自己的房间内,衣着整齐,夜虽已深了,但他却无一丝困意。
还有一日,只要一日便好,这一天,为了这一天,他们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得到天乙图,再找到却邪剑,他们的冤屈终于要被洗刷了,费尽心力蛰伏、寻觅、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有一日就要大功告成了。
慕容恒狠狠攥了攥手中的笔杆,定了定神才写道:“吾弟颐,见字如面,愚兄以续命术交换天乙图之法即将功成,待明日便可于张之手获图中最后一段密文内容,望弟尽快破解此文,如此,你我四家之冤便可一朝洗清,盼弟诸事顺利,愚兄敬上。”
然后他便走到窗前换来驯养的鸽子,将纸条卷成一小卷,放到了鸽子腿上的小匣中。
他看着鸽子向南飞时的模样,心中也巴不得能随那鸽子一同远去,飞向自己的故土,可恨如今他尚有要事未成,又如何能功成身退?所以只好耐下性子来静静,或许,明日张孝春并不会如此轻易将天乙图最后的密文告知给自己,也许又是一场勾心斗角的恶战要打,但是他不怕,因为总是在残酷的恶战,也不会比得上当年那场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九幽之战来得残忍。
次日,艳阳高照,午后,景岫隐约听见锣鼓喧闹的声音,她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开了门,抬头一看,心想,今日可真是个结亲的好日子。
只可惜,无论是新郎还是新娘亦或是这府内的丫鬟婆子、洒扫小厮都并非真心相贺,一群人明明都在演戏,却个个比真情实感得还要激动上半分,一场好戏演到这里,倒不知是喜还是悲了。
这婚礼与他人的并不相同,就算是民间娶也应该是高朋满座,可这刺史府内的婚礼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景岫已经偷偷带着昆吾刀摸进了林轸所居的院子里,而林轸也打听到此时“新娘”正在上妆,眼看最迟到了中午这宴会就该开了,虽无亲朋向贺但也该是仪式齐全吧,可他们一出院子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花园里的草木盆栽都已尽数撤了去,只留下四角贴着四枚怪诞的符咒以及中央一个大大的阵法,而景岫也第一次瞧见了那位“师爷”的真面目。
这人虽已至不惑,却生得仪表堂堂,面容白净,看上去待不似奸猾之辈,若在大街上相遇,景岫断不会相信这人竟会出此毒计教唆他人绑架、残害少女。
景岫也不敢久留,眼见着周围的仆人都匆匆而过,她和林轸便也趁此人正在检查阵法偷偷溜走了。
他们刚刚消失在连廊拐角处,慕容恒便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向着那处若有所思地瞥了一下,所幸他抬头晚了一刻,终是未看到景岫二人的背影。
至申时,日头早已偏西,典礼才缓缓开始,而二十四名女子也被带了出来,关进了阵法里。
跨过火盆,走过三道门,盖着红盖头的赵容卿也被人半强制似的扶了上来,他事先被灌了使人手脚发软的药,所以如今也只能浑身无力地在搀扶之下和须发皆白的张孝春拜堂成亲。
这一场无亲无友的婚礼不像是喜事更像是几十个无辜女子的葬礼一般。
按理来说,以景岫和林轸现在在刺史府中的身份来说,他俩都不可以观礼,但怎奈何景岫实在是艺高人胆大,早早埋伏在了房顶上,所以这边的情况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虽无人观礼但却一个步骤也没少,婚礼结束后因无宾客,所以只在前院摆了几桌酒给丫鬟小厮们热闹热闹,当然,此时景岫作为小厮和林轸作为府中被邀请的客人便可不惹人怀疑地出席了。
景岫料想,既然允许林轸这个外人出席婚宴,那便说明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把他放出去,只待阵法完成,估计便要对着林轸动手了。
这么想来这张孝春可是够狠的!
礼成之后,张孝春前来草草给大家敬了个酒,之后便由着大家自娱自乐,他自己与慕容恒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了离席。
景岫见众人酒酣之际,带着林轸打翻了好几道门的守卫便也往喜房走去,二人一刻也不敢耽误,生怕晚了就真出了人命。
他们在路过花园时将阵法里关着的少女们一一都放了出来,却正在此时听到了慕容恒与张孝春略带争执的声音。
景岫心中一惊,她原本想着张孝春应当是先去圆房的,这样自己和林轸正好可以打个时间差,却不想这两人怎么没谈拢,竟然径直就往花园里来了,现下可好,这么多姑娘实在是没处躲没处藏啊!难道现在开始就要惊动张孝春么?那天乙图可就难找了!
不过,幸运的是,那两道声音就在花园门口戛然而止了,似乎在最后一刻二人才达成共识,起码,慕容恒同意让张孝春先去圆房,自己进来取心头血。
景岫想,或许是这慕容恒是觉得到时候自己可以拿着这些过了阵法的心头血来交换天乙图,毕竟纵使张孝春圆了房,那也只是仪式的一半而已。
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他刚一进门,便被眼前这尽数被发出的姑娘们给吓呆了,他看见花园中央站了个神情淡然,俊美若神的男子,他刚要开口惊斥,却一下子被藏在门后的景岫点住了穴,顿时便再难动弹了。
“小神医,快走!”景岫招呼了一声。
林轸想了一会儿,嘱咐着姑娘们往前院的酒席处跑,然后又使眼色告诉秦槿也混在这里头,千万别被人发现,越是这样,她才能越安全,当然,也免得她再生事端,到时候还要抽时间来救她。
与此同时,这么多披头散发的女子忽然涌出,在刺史府内引起了一阵骚乱,而此时府里的侍卫却全都凭空消失了,管家正着急着要去找张孝春和慕容恒,混在其中的秦槿见此情况,竟目露一道凶光,拿出藏在袖子里的碎瓷片一下扎进了管家的腹部,管家到死时眼睛还死死地盯住秦槿,就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
管家这一死,前院更是群龙无首,那些小厮们知道这些姑娘对刺史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也不敢轻易动手,而丫鬟们则大多对她们都有些怜悯。
更何况,经过这一闹,大家心中多多少少都预感到做了这么多错事的张刺史也许就要走上属于他的末路了,如此一来,他们虽不能真将这些姑娘放出去,但万一张孝春的事情真的暴露了,谁又愿意再做那个为虎作伥的帮凶,平白给自己惹上人命债呢?
不管出于何种想法两伙人便一方在院东,一方在院西地对峙了起来,一时间倒也成了一种十分怪异的和谐局面。
而此时,在一片混乱之际,看似风平浪静的喜房中却更加地暗流涌动。
张孝春进了喜房,借着喜烛,头一次仔细地瞧了瞧眼前新妇的模样。
往日里,他心思不是真的在娶妻之上,所以也只是匆匆在幽暗处瞥了赵容卿一眼便再未见过他,此时二人独处,他终于是看清了这张绝美的容颜。
赵容卿此时因为灌了药,所以身上使不得太大的力气,只能用带着粼粼水光的凤目狠狠剜着张孝春,可他不知道,他只这一眼,正让眼前这个早已阅尽美人儿的平州刺史身子都酥了大半。
既能救了命又能享受温柔乡,世上还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可此时张孝春全然沉浸在喜悦、激动之中,根本周身已然是危机四伏。
景岫和林轸先是撬开锁上的院门进到喜房外,又悄无声息地将窗户纸捅了一个洞,就这么偷偷地瞧着。
眼见张孝春开始动作了,可天乙图下落却还没有出现,景岫本就不知道慕容恒是打算在张孝春圆房之后才打算用二十四名少女的心头血交换天乙图,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交换会发生在洞房花烛夜之前,现在一看似乎并不是这样,她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又无可奈何。
正当景岫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准备冲上前去的时候,林轸拉住了她,并示意她再等一等。
景岫看了眼屋里的二人,又看了眼林轸淡定的模样,只好强行按住不定的心神。
张孝春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先是得意地笑了一声,后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将衣衫尽数褪下。
要不是说不出话来,赵容卿现在真的很想什么体面也不顾地骂街了,程菀他们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打算就这么眼看着自己在此地受辱?!
可很快,他便顾不得这许多了,随着张孝春将外袍缓缓脱下又展开里衣后,那里衣左右两侧各系着半张图,而图上的文字,赵容卿却一点也看不懂。
此刻,赵容卿费劲最后一点力气将床边的枕头推了下去。
就是这个信号,景岫立即破门而入,张孝春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么,左胳膊就生生挨了景岫一刀。
其实,景岫这刀本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可张孝春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纵使年华已逝,却仍比寻常练武之人敏捷警惕,于是这一刀虽狠,也只是刺穿了他胳膊,而终是没要了他的性命。
“景岫,图在他身上!”林轸眼见张孝春要逃,赶忙喊了一声。
怪不得慕容恒翻边了整个刺史府都找不出这张图,若他现在在场,那必然是要懊悔地吐出一口老血来,谁能想到这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居然就在张孝春的里衣上。
张孝春连躲过景岫的几次进攻,开了门马上就要跨出门槛,景岫伸出一只手来便将他的里衣生生扯了下来,而天乙图也到了手。
而就在此刻,如同断尾求生一般的张孝春则光着上半身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院子里,他大喝一声:“还不快来!”
话音刚落,便从两边角屋中冲出几十个持箭侍卫,景岫这才明白为何刚才喜宴上竟然只有丫鬟小厮,而未见侍卫。
“看来他是真怕死,连洞房夜都不忘让侍卫们从两个角屋里候着。”林轸瞧了一眼这屋里的架势冷笑道,“想不到一代英豪最后却是成了这样一个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