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乙
只见不大的两处房间内管着二十来个少女,各个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瑟缩地藏在各处,一见又陌生男人进来便很是惊慌。
景岫叫了一声开饭了,那群少女便小心翼翼地围了上来然后拿出盒子中的馒头和青菜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直看得景岫心中极不忍。
景岫偏过头去不忍看这一番惨象,却正好看见了冷静蹲在角落里的秦槿。
秦槿的衣衫上虽也有几块尘土,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已然保持着烟波楼头牌的风度,没有一丝慌张的表情。
见景岫走向她,她也站起了身,随手掸了一下衣衫上的土,两人眼神一交汇,不用言明便躲进了角落里。
“你怎么进来了,景岫?”
“此时说来话长,秦…阿槿,你只需要知道我和林轸一定会想办法就你们出去的,你要耐住性子和他们周旋,你放心,绝不会等太久…”景岫一边同他说着,一边看着周围的情况。
“景岫你…你见过洵之了?”
嗐,不仅见过,还喂他吃了一顿呢…景岫想起赵容卿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然不住扶了扶额答道:“是啊,见过了,你不用担心他,他现在很安全。”而且比你们这儿环境好多了,真是够不公平的。
后半句生生被景岫憋在了心里。
听她这样说,秦槿的神色略放松了些,继而他再度开了口:“那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抓到这儿来么?”
“这…”景岫确实不知道内情。
“昨夜我到这儿后便醒了,因夜已深了,所以大部分姑娘都已经睡了,那守卫便也放松了警惕,坐在门口小声聊起了天来…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窥听到了一星半点的真相。”
“什么真相?”景岫听她冷静又略带诡异的叙述便觉得后脊梁有些发凉。
“此地乃是平州刺史府,景岫,你应当知道了吧?”秦槿那双纯洁无辜的眼睛中此时到多了一二分残忍,“那你可知道,这平州刺史张孝春可是何人?”
“不知。”景岫做惯了平头百姓,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门道?
“这张孝春不是个一般人物,也曾是战功赫赫的英雄人物,虽比不得辅国将军、明威将军的名头响亮,但想当年也曾经单骑入乌桓,握甲三千大破乌桓王三万骑兵,整个乌桓上了年纪的人有哪个不知他张孝春之名?只是刀剑无眼,他在一场恶战中受了重伤,不得已才远离了战场。若非如此战功,陛下又怎会授他这平州刺史一职?只可惜此人老了老了,却颇有些英雄气短。三年前,张孝春忽得顽疾,花费千金也只得一句‘药石无医,早做准备’,这些年的高官厚禄早已把这位铁血英雄的心性磨平了,他放不下这威风又尊贵的生活,想当年身中十数箭仍斩乌桓二王子于马下的少年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老迈残躯和一颗贪生怕死的恶毒心肠。”
“也就是在此时,一个妖人忽至同安,递了拜贴,入了刺史府,也就是在那时开始,便是常有少女被虏进府中,而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张孝春听了那妖人的话,要剜二十四名处子的心头血,同时还要趁天时地利之机娶一个天选之女,圆房后第二日取她的处子之血融汇一处,再剜开他自己的胸口直直将那血水输进他的心脏里便能返老还童,百病全消。这刺史府阳气重,算得个地利之处,而那妖人说得天时就在后天,所以无论如何,明日张孝春都逼会强娶那位天选之女。”
“这…这人被剖开了心,那肯定得死啊,这张孝春怎么会信这个?”景岫简直吃惊地合不拢嘴。
“也许对于一个沉疴已久又极眷恋人世的人来说,但凡有一个法子也必定是要试一试的吧。”秦槿叹了口气。
“等等!那你刚才说的天选之女不会是?!”忽然间,景岫想起了待遇和条件都极好的赵容卿来。
“加上我一共二十四名女子全部在此,那位天选之女么…若我所料不错,便应该是指洵之罢。”
“可他不是!”景岫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忙压低了声音道:“可他根本不是女子啊!”
“是啊,若在明日洞房时被张孝春发现那在恼羞成怒之下,洵之也必无生还可能…所以,景岫,要救人,要逃跑,我们便只有这一日的时间了。”秦槿眼神中是少有的坚定。
“好,我知道了,无论如何在明日被发现之前,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都救出来的!”景岫也向她郑重保证道。
就在景岫和秦槿碰面的这段时间里,林轸也没闲着,他初入府中便被请去给隔着帘子被绑住的赵容卿诊了病,然后将手中的小刀偷偷塞给了他,让他自己见机行事,事后他故意调弱了药量,为的就是他这疮疹不容易这么快就愈合,而他也就有了继续在府中待着的理由了。
做完这些后一直明为侍候实为监视他的小厮便将他从房间里带了出来,并领他回了自己的厢房,还嘱咐他不要在府里随意走动。
当然,林轸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又怎么可能会听他的呢?于是他佯装在院子里晒草药,实则是想要同院子里那些年纪尚轻、不太设防的洒扫、丫鬟们套套话。
果然因着林轸长相十分出众,又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故而没过一会儿,院子的墙角下便凑了五六个小丫鬟好奇地打量着他,偶尔还窃窃私语一番,眼神里都带这些天真无暇的倾慕来。
林轸见鱼儿上了勾,便露出个很是温柔的笑来,弄得姑娘们一下子就羞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林轸走上前去好脾气地同他们攀谈。
“我…我们在这儿看云!”一个胆子最大的姑娘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答他。
“好看么?”林轸露出腮边两点醉人的梨涡来。
“好…好看。”见这人实在生得好,一举一动都让人忍不住为其神魂颠倒,姑娘虽是胆子大了些,却到底还是年少,一见他这般发着光一般的容颜,便实在有些难以抵抗,只得直勾勾盯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林轸见她们几个这般害羞无措,也不多言,只道:“那就不打扰各位姑娘了。”便又笑着返了回去,收拾好东西,和她们打了个招呼便回了屋里。
到晌午时,那个胆子很大的姑娘来给他送饭,林轸想时机到了,于是便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这府中秘辛上引,当然,他做得隐蔽,所以那小姑娘也并未绝出什么不对来,相反还与他聊得起劲儿,不由自主地说出那日刺史宴请师爷,席间她给他们倒酒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见师爷佟刺史大人说要他将“什么什么图”给自己,而刺史大人却并未答应是不是要给他。
当然,小姑娘的本意是炫耀自己在府中多么受重用,以及宴会上的菜肴多么珍奇,可林轸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点苗头。
看来这位“师爷”似乎与张孝春只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呐…至于那个‘什么什么图’…
难道是…天乙图?!
林轸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惊异,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笑着伸出一双漂亮的手将桌上那盘冰糖核桃送给了她。
得了一整盘冰糖核桃的小姑娘笑逐颜开地道了谢,又蹦蹦跳跳地出门转身消失了。只留下林轸一人笑不达眼底地思索着…
果然!昆吾刀主出,天乙神图现!
这昆吾刀主甫一卷入红尘,天乙图便也要现世了,若他所料不错,那天乙图必在张孝春手中,纵使不在,那他也多半会知道这图的下落。
而赵容卿自从得了那柄小刀,便趁人都散尽后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那绳子磨开了。可刚刚解开绳子,便听见有人推门闯入的声音,于是他慌忙躲了起来,原是刚刚送林轸来的那个小侍卫。
这小侍卫实在是心细如尘,别人也不过是可丁可卯地完成着主人交代的事儿,可这小侍卫将林轸送回之后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看看这大美人儿有无大碍,他可不想在自己当值期间出了什么岔子,于是就总是频繁地关注着赵容卿屋子里的动向,刚才似乎听见了隐隐几道声音,于是便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他又打开了门要来查看一下。
他这一开门可不要紧啊,赵容卿刚刚解开绳子的动作一滞,二人就这么隔着空气对视了一会儿,面上都很是尴尬。
“额…如果我说…我这是坐久了,腿有点麻,你会相信么?”
小侍卫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的,转瞬之间,剑已出鞘,小侍卫步步逼近,赵容卿也只好盯着他悄悄往后一撤。
眼看赵容卿就要被擒住了,忽而一声闷哼在赵容卿面前想起,然后那小侍卫就在他面前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哟,赵公子玩儿捉迷藏呢?”林轸手里拿着个圆木棍揶揄道。
嘶,这人什么表情?!
赵容卿心想,算了,毕竟在这危机关头是这小白脸救了自己,就当是看在程菀的面子上,这次先让让他。
于是赵容卿这次破天荒地没说些难听的话,而是清了清嗓子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他们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们啊。”林轸拿出绳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正说着,又一人推门而入,两人都下意识一怔,紧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嗯?你俩都在啊?!”景岫看了眼赵容卿和林轸,又看了眼地上的小侍卫,反应了一下后道:“我有件很要紧的事要同你们说。”
“正巧。我也有事情要跟你们说。”林轸也道。
“什么?”赵容卿看看景岫又看看林轸,“你俩一个一个慢慢说,程菀,你先来。”
于是景岫便把张孝春为何要绑架少女以及秦槿告诉他的逃跑时机全都讲了一遍,几人一合计,便决定就在洞房之前众人都以为事成最放松之际动手。
“小神医,你知道了什么?”商量好后,景岫又转向林轸问道。
“你们可知刺史府里那个神秘的‘师爷’究竟为何愿意助纣为虐,提出这样一个残忍的办法来达成张孝春治病长寿的私愿吗?”
“许是张孝春使了银子呗。”赵容卿不屑一顾。
“错,是因为一件宝物。这宝物消失了许多年,而那师爷便是为了这宝物而来的。”
“你是说这宝物就藏在张孝春这里?”景岫问。
“我不敢确定,但就算不是,他也多多少少会知道些消息。”林轸敛容道。
“所以你说得究竟是什么宝物?这样神神秘秘?”赵容卿倒是不以为意,毕竟什么珍奇异宝他从小到大可是见得太多了,可接下来林轸说出的话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林轸朱唇轻启,淡定自若地说出三个字:“天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