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无双，无双……”滚烫的泪从上方滴落到我的脸上，她抱着我不断的喊着我的名字，即便是这个大唐最有威仪的女人也会哭成这样啊。
“还是凌姐对咱们好，这冬天必须喝姜汤才能不感冒。”有人道。
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再相认了，她失去过我一次，所以不能让她因我的死再伤心一次。
这是只有他才能叫的名字。
她就像个嚣张而寂寞的女王扬长而去，带着从不肯认输的背影。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
巨大的回音回荡在整个冰冷阴寒的室内。
只是眼前这张白|嫩得仿佛花骨朵儿般的脸，突然变成十几年前，摇篮里那嗷嗷待哺的女婴。她的眼睛也是这样黑白分明，清澈无洁，咯吱咯吱笑着叫母后，小手握成粉拳要抱抱……
导演说我越演越好，连这些老戏骨都赞我在细节的拿捏上更有火候了。但是在我越来越投入的时候，萧萧的状态却不怎么好了。不仅开始迟到早退，台词走位也不如以前那么认真。叶子澈还是经常来探班，导演有时会点到为止的提两句，甚至让叶子澈也去劝劝。
“你倒是很注意陆瑜。”萧萧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讥讽，“因为太在乎凌影了吧，所以总想着跟陆瑜比较一番？难怪每次看到凌影，眼睛都粘上去了。”
这是一路陪过我走过最艰难时光的陆瑜才能叫的名字。
天寒地冻，萧萧不按时到场，她就得跟着剧组其他的工作人员一起跟着等，工作人员都不停搓着手，捂住被冻红的耳朵。她的助理让她坐在椅子里，身上、腿上各盖着一件很厚的绿色军用大衣，这种军用大衣非常的保暖，比什么奢侈品牌都好用。助理对着我们友好的笑了笑：“邓老师的腿有点风湿。”
因为我现在最关注的，是这部电影，是杜慕费心准备了几年，将全身家当都压上的电影。
我痛苦倒地，浑身都在痉挛，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
但是我却往后退开一大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她上前一步，缓缓伸向右边这杯，男人嘴角露出一个不被察觉的笑，武则天眯了眯眼，手腕一转，直直伸向左边。男人嘴边的笑意更加明显。
“萧萧，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萧萧像是被一根锐利的针刺了一下，过了几秒，她收敛起刚才烦躁的样子，脸上浮现出常见的锐气逼人的神情，直视着叶子澈的眼睛，“呵呵，叶子澈，你以为我是凌影那种女人吗？你以为我会为了你跟她之间的眉来眼去纠结万分，死死痛哭？我告诉你，我根本不会！就算我们现在分手，我也根本不会为你掉一滴泪！这就是我跟凌影最大的不同。”
“我怎么没好好演。我不是让你每天过来陪我对台词，设计动作吗？”萧萧依旧冷酷而凌厉，“你前天怎么又没来，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压力多大？这么大的剧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演员，就我一个新手，每天还要被人跟凌影的演技对比。”
“是你自己刚刚以王皇后的名义下的赌注，难道你想背主，让王皇后九泉之下也要任人唾骂吗？”我咬着牙努力说出，五脏六腑却已感受到一种被绞碎般的巨痛，我望了武则天一眼，还想再喊她一声，却吐出一滩黑色的血。
“一个知道给我们送姜汤，一个只会让我们在风里苦苦的等，呵呵。”
所以我非常了解萧萧现在的烦躁与脆弱。
我微微一怔，准备迈开的脚又收了回来。
正脱了罗袜，试穿宫装的太平公主看到这一幕，立刻飞奔过来，惊恐的叫道：“母后——”
她已经成为这个盛唐权利无双的女人，所有王侯将相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她的手上。她有至高的权利至高的富足让她的女儿成为这个大唐最幸福最被宠爱的人。
我冷静的说。
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叶子澈，如果你足够清醒的话，你就应该明白：现在不是对我说抱歉的时候。萧萧如今是你的女朋友，转型压力非常大。整个剧组这么大的资金，这么大的投入，这样的演员阵容，这又是她演绎生涯的第一步，如果你想知道一个女孩什么时候最需要支持和鼓励，那么一定就是现在。就是现在，在最重要的人的支持下，她才不会觉得前进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孤身奋战。”
温暖的火烛将整个宫殿照出琥珀色一样的光影，大殿的地上排满了金罗绸缎做成的华服，霜色、茶白、胭脂，牙色，竹青，黛、驼色、秋香、靛青，像是一片片好看的菱花铜镜，将整个大殿衬得耀眼无端。武则天看着在地上踮脚挑选衣服的太平公主，一向威严得仿佛玄武石般刚硬的眼睛里，露出天下母亲皆有的温柔。她招了招手，太平公主像是一只灵巧的黄雀，跳到了她的身边。
饰演武则天的老戏骨跟她的对手戏最多，因为出错太多，所以需要补拍的戏份也就更多。
“不要叫我凌凌。叶子澈，这是陆瑜才能叫的名字。”
“你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怎么不好好演？”叶子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虽然已经不能再在我的心底掀起波澜。
“我这边也有公司安排的通告，日程非常紧张，不可能天天陪着你。陆瑜也没天天陪着凌影，来的次数比我都少。”
萧萧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在被我撞到她跟叶子澈吵架的那件事后，她就像是刻意跟剧组做对似的，以前只是演戏不够用心，迟到早退，而现在则变本加厉。定好的拍摄计划，前一天才让经纪人tim通知剧组要去录专辑无法赶来参加，走位让助理来完成，自己根本不参加，连台词也不认真背，一场戏总要ng好几次，让导演和跟她有对手戏的演员非常头疼，但是她又是皇冠荣耀这个投资方主荐过来的，想骂骂不得，想打打不得，简直像一尊难以供奉的菩萨。
萧萧冷冷一转身，冲了出来，我无处可藏，结果尴尬的跟她撞个正着。她显然也是吃了一惊，黑色的瞳仁猛的一缩，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唇狠狠抿起，声音从牙缝里轻蔑的发出：“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等着看我和叶子澈的好戏？！”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萧萧不按时到场已经是常有的事，但是天气恶劣影响起飞这样的理由听上去的确比什么都不解释来得强。大家的火气消了一些，场记强压着不悦的神情，喊道：“各就各位，马上开拍！第一百二十三场第四幕！”
这是太平公主即将及笄的前夕。
“我没有。”
“至于探班，你爱来不来，我再也不会过问！”
萧萧终于姗姗来迟，经纪人tim见大家脸色难看，立刻发声：“这鬼天气真是太讨厌了，我们在机场等了好几个小时，才被允许登机！一路上萧萧都快急死了，就是怕大家等，唉，这该死的天气！”
眼看武则天就要握住酒杯，我一个箭步冲上天，抢过她手里的酒杯一干而尽，“如果我喝的是毒酒，那剩下那杯无毒的就是她的，如果她的是无毒的，你就不能杀死她，否则老天连王皇后死后魂魄都不会放过，”
在被抛下，在最骄傲的歌唱事业被迫中断，在一个人面对毫无根基的演艺方向，只有我才知道，担心导演的叹气，担心拖累了剧组的后退，担心浪费了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担心已经那么用尽全力的自己，仍然不会被大家认可……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叶子澈眼睛里有波光闪动，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手，好看的唇张了张，“凌凌……”
武则天笑了起来。
“没有？没有上次凌影拍喝毒酒的那场戏，我拉你你都不走？”
武则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将我抱住，像是一个终于找到自己孩子的母亲：“你是不是无双，是不是无双？”
美丽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灵动的光，嫣红的嘴唇仿佛整个盛唐最娇嫩的花朵。
这一日，我刚从导演那拿到新剧本，结果在转角处听到一阵争吵。
男人勃然大怒，眼睛都快要气得从眼眶中脱出：“——你！你竟然威胁我！你竟然认贼作母！”
“不要告诉顾守成……我爱过他。”意识已经模糊，可是值得。真的值得。在人生的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感受过一次母爱。“抱着我、抱着我就好……”
这是这幕最关键的一场戏。
叶子澈随后出来，见到我也是明显楞了一下，他没有追萧萧，反而是对着我苦笑了一下：“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他柔软的发丝，落在他干净而俊美的脸上，冷风微微拂动他脖颈上的白色围巾，就像偶像剧里任何一个深情的男二号，有着一张令人心疼的脸。
我了然的点点头，让人送了电暖气过来，同时让助理熬些姜汤，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
虽然这样说我的好话，但是我并没有很高兴。
“不、不是……我不是……”我摇头否认，声音越来越虚弱，泪水却不断的顺着眼角滑落。
武则天一阵晕眩，天旋地转，几乎快要倒下。
可当萧萧飞奔过去时，我看到摄影师开始皱起眉来，嘴里念着，走位完全不对。武则天缓缓倒下，原本应该萧萧接住，但是——两人的配合出了问题！饰演武则天的老戏骨倒下了，萧萧却没有扶住！倒下的惯性太大，对方恐怕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个问题，只得慌张的想抓住就近的东西，结果梳妆台上的铜镜“砰”的一声巨响，砸在了演员的脑袋上！
或许一般人会说：“没事，这跟你无关。”“是萧萧太霸道了。”
一直以来，都很想自己的母亲是谁。
烛影一闪，铜镜里的人影微微晃动。
我是如此深刻的知道这种感觉。
武则天和萧萧换上了轻薄的夏季宫纱，在华丽大气的宫殿里，墙角里八角宫灯温润的亮着。
如果萧萧不好好演，整个电影的质量也会跟着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