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她吓得“尖叫”——无声的。
只需要拇指一点，消息就可以发送出去。她努力说服自己：按下去吧，卓超越不可能要你，你死心吧，认命吧，以后永远不要再做愚蠢又可悲的梦，好好过你平凡的生活。
沐沐听得心狠狠一沉。
“万一有一天他知道我们发生过关系，怎么办？”
“附近？”卓超越皱皱眉，没说什么，可她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不满意。
凌晨时分，天空还是鱼肚皮的颜色。
“我想求你一件事？”他的声音难得一见的谦卑。
“送。”他的声音无比坚定：“十八层地狱，我都送。”
让人沉迷。
真正到了分别的一刻，或许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再见，在阴暗潮湿又狭窄的走廊里，相对沉默着。
十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短消息发出去了。
哦，难怪眼力那么好，
沐沐很想提醒他：她想要的应该是你。见他一脸阴冷的表情，她忍住了。
他的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薄荷的薄香，她感受到他的呼吸，吹过脸侧……
醉了，多么完美的借口。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地方了，就在这附近。”
卓超越猛地将她拉到身后，其实他不拉，那木棍也打不到她。
她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谢谢！
车里的空气也好像被堵了，异常的沉默，让人越来越闷。
这是她多年的梦。
即便永生不会相见，她也会记得这个温暖的怀抱，好好活下去。
她低下头，苦涩地一笑，再无留恋地走向铁门，打开门锁，铁门在咣咣当当的响声里艰难地开启，不时有灰尘落下来。
车子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接近中午的时候，卓超越才在狭窄的旧街道上七拐八拐，拐进她住的小巷路口。
“……”她说不出话。
电梯到了，卓超越不由分说直接把手中的外衣罩在沐沐发抖的肩膀上，又把她推进电梯。
她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
“我去黄泉路，你也送吗？”
沐沐摇头，走出门，走向电梯间，可他还是追了过来。“你想去哪？我送你。”
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她，连她等待的男人也拒绝了她，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完全冰冷了。她需要一点温暖，让她继续坚持下去，学会从此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谢谢！”
沐沐还能说什么，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擦干眼泪。“我懂，不用说对不起。”
她，还是放不下，还是不甘心认命……
车驶离这栋s市天价的“隔世观澜”时，天空一望无际的碧蓝，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大厦银灰色的玻璃幕墙，碧蓝的河水撒了金粉一样，金光流转，在成荫的绿柳间穿梭。
他沉思了一阵，拨通了一个电话，里面连等待音都没有，对方便接了起来。
一路半推半就，半拉半扯，沐沐被拖进停车场，塞进一辆白色的路虎车里，还是路虎，还是白色，只不过换了最新款，足见卓超越是个执着的人，一旦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会坚守，轻易不会改变。
她想象着眼前的卓超越穿着迷彩服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瞄准目标……她握紧手中的手机，努力平复下紊乱的心跳。
前面的车短期没有移动的迹象，卓超越熄了火，转过脸认真看着沐沐的唇说：“你想和他谈什么？”
狙击手……据说狙击手的忍耐力超乎常人。
卓超越从衣架上拿了那件她不想再穿的外衣，又为她打开门。“我送你回去。”
他压了口气，没再问。
可他搭在她腰间的手骤然锁紧，越勒越紧，压得她胸口的柔软处生疼。她踮起脚尖，重新搂住他的肩，用尽了全力……
“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我真的尽力了嘛……”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委屈。
沐沐满眼怨恨地看着他，看到卓超越不自觉僵硬地动了动身体，说：“你既然决定了，我尊重你。不过在你们正式分手前，你还是我大嫂，有事需要我做，尽管打电话给我。”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他跟着她走过灰白的青石小路，绕过几处白色垃圾。
“你知道的，我不缺钱。”
她在他怀中轻轻点头，不敢再多沉迷，怕自己会割舍不下，于是，松开了搂在他颈项上的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口。
好容易走到家门口，沐沐打了个哈欠，打开门锁，正憋足了力气准备推她沉重的铁栅栏。
本就心死如灰，再听到乔宜杰的声音，想起他那份无以为报的恩情，沐沐突然有种英勇就义的冲动，拿了手机快速打字。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下次我去俄罗斯不想在海关看见那个人！”
最终，她的身体陷入他的怀抱，温暖如旧。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
“嗯。我会尽快帮你找到合适的地方住。”
卓超越，卓超越……
沐沐咬咬下唇，艰难开合双唇。“能不能也求你一件事？”
何必让真正的理由去践踏卓超然的一番真情。
“你想要多少？”
这对于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来说，是一个污点。
她家里的电话响了，会打电话给她的没有别人，她将脸埋在十指间。
他抢过她手中的电话，拨了个号码，等到他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阵，他才挂断，把手机还给她。“这个号码，二十四小时都是开机的。”
她看得出来，他不愿意，连最后的温暖也吝啬。
“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她耳边说。
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能看见她手机上的字，这么小的字，能看清么？
见沐沐满脸不解，他瞄了一眼她手中的手机，淡淡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久远的历史。“我以前在部队是狙击手。”
正值上班的高峰时间，车一进了市区，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对不起！”卓超越终于回了头，冰冷的表情里没有一点温度。“假如我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让你有所误会，我很抱歉。我当时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
就凭他兴奋的声音，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猜测。
她在铁栅栏锁着的门口站稳。“我到了，这就是我家。我家里很脏……我就不邀请你进去坐了。”
一看见这个名字，沐沐不禁又抬头看一眼卓超越，明明一模一样的脸，在卓超然和卓超越身上，却体现出不同的味道，一个那么正，一个那么“邪”！
“……”他也不说话。
沐沐捧着手机，手指轻轻摩挲过屏幕上面一连串号码，明知这个号码以后不会打，她还是认真存了下来。
挂断电话，他揉了揉眉头，略有点烦躁地按了下车窗，秋风从欠了一条缝的车窗钻进来，吹乱了他的黑发，吹动他松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子，他阴郁的神情，让人读不懂，又忍不住想读……
她犹豫了一下，既然他这么忙，还是不要打扰他，让他分心。
卓超越看看手表，从车的置物箱里翻出一部手机，刚开机没几分钟，电话便一个接着一个打进来，几乎没有间断，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时间会开机。
“可你还在！”他活生生站在她眼前，让她怎么相信那是场梦。
电话声又响起来，这次不是卓超越，是沐沐的短信提示音，她点开。
又忙了一个晚上的沐沐眯着仍红肿的眼睛，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迷糊迷糊回家，现在的她什么心痛都丢到九霄云外，只想一头扑到自己的床上，找周公爷爷聊会儿天。
“你指我们的事？都这么多年了，你就当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绕过了破落的院墙，沐沐带着他走进阴暗的小走廊，晦暗的空间，到处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卓超越冷冷问。“你没听清我说什么吗？！还要我再说一遍？”
她当然知道，他对她很好，细心呵护，体贴入微，正是因为他对她太好，她才不能欺骗他的感情。“有些事，我还放不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办成了再说！”没有多余的废话，卓超越直接挂断电话。
“听到了……好啦，我再想想办法。不过……我要是帮你办成了，你打算奖励我什么呀？”
“你每天都这个时候回家么？”淡淡的声音，一如梦境中最动听的询问。
他伸手拉住她推着铁栅栏的手臂……
哦，难怪他的手上有茧。
她仰起脸，面对他微垂的脸，她在他眼底看到了恳求，她懂，他不想让他大哥知道他们发生过关系，不想他知道她认错了人，才会做了他女朋友。
真稀罕，像她这么一无所有的人，还能帮他。“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他继续说。“……当然赢了，给你优秀的男朋友庆祝下吧，一会儿我去你家找你……好，就这么定了，晚上六点！”
这一切的美轮美奂像是爱丽丝梦游的仙境，一场美丽的梦。
这件衣服，应该送给一个真正懂得欣赏的女人！
身体那么自然的贴合，每一处凹凸不平都紧密地相依，仿佛他的怀抱生来就是为她而准备的。
他的双臂在她背后轻缓地下移，搭在她的腰间，她的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和记忆中一样的炽热，一样的紧张，一样的心痛。
如果他有时间，她希望坐下来跟他好好谈谈，至于谈什么，她还没有完全想好。
“嗨……”一个腻得让人骨头发酥的女人声音。
她指指门牌，上面写着街道名和门牌号，虽然她知道，他不是想问这个。
沐沐拉了拉身上的外衣，拿出手机，给卓超然发了个信息：
他蹙眉，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像我大哥这样的男人，你错过了，不可能再遇到。”他平静地陈述着，不带任何感□彩。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别告诉他我们以前见过面，好吗？”
经过某一家门口时，突然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儿冲出来，紧接着飞出一个木棍。
卓超越忽然追了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卓超越一时语塞了。
乔宜杰轻快的声音又传来了：“这个案子终于结了，唉，差点要了我的命。你猜我输了赢了？”
她立即闭上嘴，睁大眼睛看向身边的人影，暗光笼罩下，她依然能清晰地辨别出卓超越俊美的轮廓。
他专注地在电话中与人交谈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有工作，有应酬，或者客套的寒暄。其中有一个电话，他接起来之后，讲的是俄语，很绕口的发音以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发出来，像是一种特殊的音乐……
在床上呆坐了一个下午，可能眼泪哭干了，她的眼睛干涩的难受，明知哭出来能舒服点，但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她更加不希望事情演变成那样。离开卓超然，可以有千千万万种理由，比如他们不合适，他们没有未来，她配不上他。每一个都无可厚非，毋庸置疑。
卓超越走了，这一次的重逢比第一次更加短暂，沐沐还来不及接受这个事实，他又走出了她的生命。
她发不出声音，如果能，那声音一定是颤巍巍的。“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很慢很慢，他的手缓缓收回，强悍的力量拉着她一点点靠近……
沉默了一路的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全是无可奈何。“你住这，是什么地方？”
卓超然的温柔千古不易。
在遍布霉味的阴暗走廊，他们最后一次紧紧相拥，不去想时间在悄然间流逝多少，只想再多感受一会儿对方的心跳。
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门口，经过衣架时，她看见上面挂着那件淡紫色的羊绒衫，再冷她也不想穿，因为这件衣服太漂亮，太温暖，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穿。
狙击手？
当他又见到前面有一袋几天都没丢的垃圾，散发着恶臭的气味，他停顿了一下脚步，才掩着鼻子继续跟她往前走。
这还用说吗？！有没有过奸～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