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最值得被爱的孩子
莫闻霜潋滟的眼睛在午后的阳光下似乎蓄了一潭碧波粼粼的泉,琉璃似的瞳孔颜色很浅。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略长的发丝在风中向后飘扬,绕着他纤细的脖颈,像一丛附骨的荆棘。
俞冬烬直直看向他的眼底,那些一闪而逝的脆弱、昙花一现的忐忑,在那双无机质玻璃般的眼睛里通通化成了流失的星河。
俞冬烬伸出手,缓缓把莫闻霜被风吹起的头发拢好,那张精致又明艳的脸就彻底暴露在深秋午后的阳光下。俞冬烬想,莫闻霜果然适合这样干干净净地沐浴在风里。
他一点也不坏。
俞冬烬说:“我知道。我不仅知道你是特意带我来的,还很为此高兴。”
莫闻霜愿意把他的过往露出来的时候,就说明他真的想和俞冬烬走完这条路。
往日的爱、恨,支离破碎和洋溢青春,共同编织出如今这个独一无二的青年,每一部分都不可或缺。
俞冬烬不会以未来,以局外人的视角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没经历过这些挫折。”
因为没有“如果”。如今的莫闻霜也不会一直为了往日无法释怀。没有过往,哪来他如此肆意的现在,又哪有他张扬的未来。
“我很高兴你愿意彻底接纳我。”俞冬烬把莫闻霜搂进怀里,声音轻却坚定,“我也同样爱你的过去。”
他们身后的小区围墙上长了一棵榆树,可能是随风而来的种子幸运地破土而成。它的根须顶开了一部分墙体,枝丫如同伞骨,撑死一大片空间。有些仍然翠绿的爬墙虎攀着枝条遮出些阴影,仅有斑驳的光点打在地上。
俞冬烬和莫闻霜离这片阴影仅有一步,但他们没动,任由阳光笼罩住躯壳,连带灵魂一并温暖。
莫闻霜的眼神逐渐涣散,他趴在俞冬烬的胸口,那里似乎有一片广阔的天地,可以容纳他的一切。只要俞冬烬还在这儿,他就永远不用害怕,永远不用担忧。
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三年前的莫闻霜从来不会依赖俞冬烬。他一眼望见了他们必然分开的结局,一边如同阴暗角落的苔藓植物,隐秘地独享着阳光的爱抚,一边又告诫自己必须适应黑暗。
他害怕依赖的感觉一旦上瘾,就再也无法接受孤身一人。
但是俞冬烬回来了,他走过了冰冷的时间,又进入了莫闻霜的未来。
莫闻霜再看不见俞冬烬那时的幼稚,他们的隔阂被两个人一起打破——俞冬烬学会了尊重和偏爱,莫闻霜摸到了阶/级壁垒。
俞冬烬揉着莫闻霜的后脖颈,手下的皮肤细腻微凉,像一块上好的玉。他觉得莫闻霜真是世间罕有的珍宝,无一处不让人喜爱。
“我们霜儿是最值得被爱的孩子。他坚强、执着、纯粹,是我永远愿意捧着的宝贝。”
俞冬烬亲了亲莫闻霜的发顶,眉宇间全是温柔。
莫闻霜突然发力,双臂狠狠箍住俞冬烬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声音因为挤压而有些闷,把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哭腔压了下去:“肉麻。”
俞冬烬并没有强迫他抬起头,放任怀里的人把眼泪全擦在自己身上。他手上不断拍抚着莫闻霜的背,带着笑意道:“我肉麻吗?霜儿原来可喜欢给我写更肉麻的东西了。”
“我想想啊……你说,那是诗。”
“我问:‘是正经的诗,还是单单给我看的情诗?’你说:‘是正经的情诗,你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我都记得。”
莫闻霜在他怀里一字一句地听着,俞冬烬并没有等待他的回应,说是聊天,其实是他单方面地输出。
俞冬烬的声音平缓、轻柔,和他整个人的气质极其不相符,像一把柔软的羽毛,埋没过莫闻霜的身躯。
莫闻霜呼吸着俞冬烬身上绿檀焚烧后的香味,把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和不安尽数融化在泪水里。
他真的很喜欢俞冬烬,从三年前就是。
莫闻霜轻轻问:“三年前我提分手的时候,你生气吗?”
俞冬烬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想起那个昏沉的夜晚,想起莫闻霜转身时仿佛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想起他疏离的语调和面具一样分毫不差的笑容。
那时候的俞冬烬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冷静,他如同提前感知到危险来临的猛兽,从踏进房门前的一刻,就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山洪。
所以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调节情绪,可以平静地回应莫闻霜的话。
他保持着一开始的矜贵,连声音的尾调都没有颤抖。他说:“好。你在国外不方便,如果不介意,可以把雪沫搁在我这儿养着。”
“等你毕业回来,接走就行。”
莫闻霜答应了。他们的道别如同一场平淡的默剧,无聊、无味,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泪流满面。
仿佛之前的一切是两人共同臆想的一场梦。就连那只小狗,都是莫闻霜走后,托孙采之送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