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是瞎子吗

    莫闻霜父母居住的地方在南城的西北头，像南城这样本身较为不发达的城市，在这两年高速发展新区，将原有的老城区和新城区划分成两块泾渭分明的土地。

    一半凌乱破旧，但车水马龙；一半高楼耸立，但人烟稀少。

    莫闻霜原来的家在老城区的更边缘，甚至于再往前一些就是一个村。铁路横亘在城区内，他家所在的铁路西住户平均年龄比铁路东高上不少。

    据说是因为附近的房子是原来铁路上的老员工分配的。

    但莫见海和刘琴却自力更生在这儿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他们已经六十多岁，如果房子买在他们年轻时，那确实是很有面子。

    莫闻霜带着俞冬烬在老小区里熟练的穿过小道，这里虽老，但没有杂乱的垃圾和电线，道路平整、绿化到位，就连楼房上的漆都是完整干净的。

    除了现在不多见的六层小楼，倒也没什么岁月的痕迹。

    莫闻霜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串钥匙，指尖被挤到缺血发白，却还是没有掏出来，另一只手曲起指节，敲了敲门。

    他已经和家里人提前说过了，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莫闻霜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父母了。

    莫见海的头发更稀疏了，没见几根黑发，因为年纪增长，身形萎缩，已经不如莫闻霜高。刘琴的头发还是染着黑茶色，但看得出有一段时间没去补色，发根处露出一大截纯粹的灰白。

    莫闻霜在前一天晚上，又或者说自回来这一段时间的每一个晚上，都在思考自己再次见到父母会是什么样。

    是已经放下，无所谓的平静，还是如同过往的疏离。

    但是当那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莫闻霜的第一感受是悲伤。他想落泪。

    但是他控制得很好，只是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怀念和乖巧的微笑，对着面前年迈又局促不安的父母打招呼：“我回来了。”

    刘琴的眼眶一瞬间有些红，她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笑道：“不是说带了朋友？快进来吧。”

    莫闻霜并没有不知分寸到在这种场合带俞冬烬回家，却是莫见海和刘琴先提出了这个要求。他们怕莫闻霜回来后不习惯或者有别的负面感受，叮嘱了几次可以带朋友回来。

    宋影和孙采之来不了，俞冬烬成了那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莫闻霜把躲在门框边的俞冬烬拉出来，一起进了家门。

    他目不斜视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全程低着头，没有乱看一眼。

    刘琴招呼了一声就继续回厨房做饭，莫见海也从狭窄的玄关退出，让俞冬烬有机会一边换鞋，一边打量这个莫闻霜生活了许久的房子。

    但他被坐在正对面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

    俞冬烬差点忘了，这座房子里应该不只有刘琴和莫见海两个人。

    此时，那个被遗忘的第三个人，正翘着两条腿，穿着鞋把脚搭在茶几上，他坐在沙发最中间的位置，以一种相当厌恶且阴鸷的眼神盯着莫闻霜看。

    俞冬烬有一种下意识的直觉，莫闻霜不抬头、不乱看，只是单纯地在回避这个人。

    沙发上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模样，头发又长又乱，胡子却刮了，只留下点青色的胡茬。

    他不尊重旁人的姿势，以及整个人的气质，都像一个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流氓混混。而且是攻击性很强，经常发生肢体冲突的那种危险分子。

    那个人很瘦，虽没有到形销骨立的程度，却看着十分病态。他的瘦削让脸上的五官更加突出，眼窝微微凹陷，鼻梁更为挺立。他的双眼皮、桃花眼和偏白的皮肤，有一种混血的味道。

    不可否认，他的五官长得很漂亮，且与刘琴有五分相似。

    只是他皮肤上长年累月的红黑印子破坏了这张本十分出众的脸，那些不完美的凹陷喧宾夺主地抢走了每一个看见他的人的视线。

    这个既英俊又丑陋，但让人一点也喜欢不起来的阴郁男子，在盯了莫闻霜半天得不到回应以后，恶狠狠地开口：“莫闻霜，你是瞎子吗？进家门不知道先喊人。”

    俞冬烬敏锐地察觉到，在听到这话之后，莫闻霜整个人的肢体语言都紧绷了起来，甚至有些僵硬。害怕占了很小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是愤怒和厌恶。

    俞冬烬心下一痛，立刻上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了莫闻霜身前。

    他以为莫闻霜会反驳，毕竟莫闻霜看上去弱不禁风，真要惹急了，吵架也是深谙四两拨千斤之术，能不带脏字语气平缓地让一位勇者轻轻破防。

    但莫闻霜却依旧没向那边投去视线，只是拉着俞冬烬的手很紧很紧。他没有搭理那个男人，就好像他的世界里从来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莫见海从自己的房里拿了酒走出来，他想要厉声喝止沙发上的人，却先一步感到了无力和绝望。

    莫闻霜说：“爸，我先带他回屋，脱一下外套。”

    莫见海从胸腔深处沙哑地挤出了一个字：“好。”

    他仿佛在这一刻又回到了许久许久之前，看着满地狼藉怒火中烧。

    不知道菜和油碰撞发出的声响有没有盖住这一场闹剧的声音，刘琴有没有在厨房里听到这久违的，属于他们一家四个人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