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大封箱班主宣改制 不定契两世叛德云
其实张云雷的阴历生日很小,今年封箱的时候,他也才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几天,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十八岁生日总是很重要的,过了这一天才真真正正算是成年,纵然他已经自己撑着外头的场面有几年了,也很难不对这一天满怀期待。腊月里几乎没什么工作,他窝在玫瑰园自己的房间里,豆包儿和它的一串儿子孙围在他身边,让他在期待和温暖中整日里昏昏欲睡。
猫儿起得都早,且几乎起了就要吃,必然要先把主人搅和起来,豆包儿搅和张云雷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把自己十来斤的身子往他肚子上一蹲,重压之下立刻清醒,如若不醒,还有一众子孙效仿祖宗。
最近栾云平正在安排着大封箱的走位,这几年人不多,每年大封箱却硬是能搞出一种群魔乱舞的味儿,烧饼非要拉着小四扯着大褂扭秧歌,也不知道小四是怎么容得了他的。
午后睡醒了的张云雷抱着豆包儿下楼,正好见栾云平和师父在客厅里,于是赶紧招呼了一声:“爸爸,栾哥。”
“辫儿最近也太能睡了,没事儿你也找九郎一起出门运动运动。”郭德纲看他一天将近要睡十二个小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禁出言提醒,他可还记得这小子上辈子参加节目,四十个仰卧起坐还要被人薅着胳膊做的样子,张云雷吐吐舌头,把豆包儿撂在地上,转身去找杯子倒水喝。
“云平,今年你和高老板还排倒二,小岳渐渐起来了,可以往后排,剩下的还按你之前排的就行。”郭德纲看了一遍栾云平排出来的顺序,很是赞许,他的爱徒办事一向妥帖,张云雷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凑过来,带着几分讨好地问他:“爸爸,能看看吗”
“你这一天闲的,啥都想凑一眼,看吧看吧。”郭德纲把单子甩给他,张云雷双手接住了,拿眼一扫,发现自己和陶阳一起上,排得靠后,而杨九郎在前头,是和鹤字科的一起,刚想开口,郭德纲就看透了他心里那点小九
九,直截了当就告诉了他:“你认他将来给你捧,可以,但将来能走到哪,不能靠你就着他也不能靠他就着你,九郎学艺未成,要是想让他站你身边,得让他自己有朝一日走过来。”
张云雷低下头看着自己和杨九郎名字中间那一群鹤字科的同门,把话听进心里,恋恋不舍把单子放下,又问道:“爸爸,您今年过生日真不办专场啦”
这事就连栾云平都劝过,今年年过得略晚,难得年前喜庆事多,要是能办个生日专场也算是了却徒弟们一番孝心,但郭德纲对这一年的生日心有芥蒂,不肯庆祝,只不过理由就不可为外人道了,是以孩子们一劝他就嘻嘻哈哈搪塞过去,转而去问张云雷十八岁生日要什么礼物。
这些天问这个问题的人太多了,师兄弟们问,姐姐问,现在师父也问,但他确实没什么缺的,而且一问起来反倒窘迫,于是师徒两个搪塞着搪塞着,就把小孩儿又给拧巴回楼上去了。
听见张云雷关了房门,郭德纲才扭回头来,问栾云平道:“都联系过了吗大概怎么说”
“小饼他们没什么意见,阿陶还小,这事操心不到他那里,只是师父,曹云金我一直联系不上,所以没问,请师父别责怪。”
“怪不到你头上,儿啊,最近也是辛苦你了,不是说过年要和高老板去趟天津么不过话说回来他家里出什么事了我和你大爷也不知道,他也不乐意说。”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拉我过去给他帮忙的,大过年也不让人消停。”栾云平自己也不清数这次突如其来的邀请是怎么回事,想到放假还要跟着他挨怼,栾云平甚至有些气闷。
郭德纲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感慨道:“唉,我跟高老板老家都在天津啊,说起来也真是挺久没回去了。”
不管前期是如何紧张筹备,二月六号,德云社一年一度的大封箱还是如期开始了。
晚上七点半,夜色四合,德云社后台准备停当,一众演员身着大褂长衫,准备上场。这一次己丑年的大封箱郭德纲把日子改在了六号,反而弃用了前世的二月二号,有了这一番重生奇遇,郭德纲不免添了几分迷信,二月二号虽说占着一个好听,但黄历上看却是诸事不宜,而二月六号小年,虽然宜忌摊平,但却是个难得的适合定契的好日子。
这次封箱,他终于可以宣布一件在心里盘桓已久的大事。
上场结束,张云雷和几个小孩不愿意往中间站,就在队伍边缘聚了一小团,杨九郎正巧也在这边,几个人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师父致辞。
“角儿,过生日我送你那东西喜不喜欢”
“哪个”
“就是那个骑大象的兔爷儿。”
“啊那是你送的!”张云雷小声惊呼了一下,又赶紧掩住了嘴唇,笑意却实在是掩不住了,那只泥塑兔爷儿是这次所有礼物中他最喜欢的,面容不似寻常那般呆傻,反倒像是个满月的娃娃一样红润饱满,骑着一只披红挂彩的灰象,样子憨态可掬,却不知原来这东西是杨九郎送的。果然是北京长大的,连兔爷儿都能挑到最好的,想到这,张云雷便随手在他腰眼里顶了顶,道:“喜欢呢,你也不写个条儿放里头,我哪知道是你送的。”
杨九郎听他喜欢,终于放下心来,原本送他骑象兔爷儿是祝他吉祥如意的意思,送出去之后又担心他这是成年生日,送孩子玩的东西怕不喜欢,患得患失了好些天,终于是心落地了,俩人正胳膊贴着胳膊在后头闲聊,忽然听前头郭德纲提高了音量,示意观众们暂时安静,有重要决定宣布。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我们德云社的支持,郭德纲无以为报,老祖宗说,这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德云社能够和和睦睦走到今天,我身后这些孩子们功不可没,但是没有一个稳定的管理德云社就很难长久走下去,所以今天在此我向各位郑重宣布,德云社将改为企业管理模式,与演员签订劳动合同,方便管理,也为各位衣食父母献上更多好作品。今儿您各位过来捧我们德云社,在场各位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今晚只要各位还想听,咱们不过午夜不散场!”
“好!”台下掌声热烈,张云雷却是懵了,他扭头去看杨九郎,看他一脸平静心里更是纳罕,只好先小声问他:“你早就知道”
“嗯,之前师父让栾师哥单独一个个通知来着,你不是住在玫瑰园么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这就说来惭愧了,张云雷近日“冬眠”,日子都记不清还管得了这许多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就无妨了,他和其他师兄弟一起鼓着掌,又去问阿陶一会儿要不要对对戏词,却见小阿陶目光看着另一边,神色不明。张云雷循着他目光看去,却见曹云金站在后头,垂着双手,也不鼓掌,脸上也没什么喜色,只是耷拉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人影闪动只见,张云雷霍然看见曹云金垂落身侧却紧握成拳的双手。阿陶曾经对自己提过的种种怪异又一次在脑海中炸裂开来,他低头,正对上阿陶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小孩眼中平添着一份了然,张云雷背后发凉,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杨九郎的手。
晚上他和陶阳上台,强颜欢笑唱了一出《锁麟囊》,下了后台,只见曹云金在后面气冲冲当着师父的面摔下大褂转身就走,他心头砰砰直跳犹如擂鼓,但在曹云金抓起放在门口的手机时,一股莫名的意念却驱使着他悄悄地跟了出去。
他总觉得这是他接近真相的唯一机会。小孩儿的脚步像是猫儿一样轻,他看见曹云金在路边站住了,口中似乎叼着一支忽明忽灭的烟卷,张云雷扶着冰凉的墙壁,整个人紧紧贴在阴影里,他其实都不太确定自己跟出来的正确性,或许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他特意拿了手机是要给别人打电话,却不料那边是曹云金的电话铃声先响起,他翻开屏幕盖,气急败坏地接起来,沉默半晌,忽然爆发出一声震人耳朵的怒吼:“混蛋!”
“我就是陷害你了又怎么样你何伟是什么好东西吗”“你还好意思说我自作聪明,我还真就告诉你了,没有我你也早晚得下手,反正你也待不久了,不如我替你下,还能在姓郭的面前表表忠心。”
“凭什么我被人家当狗使唤,你就能好聚好散我告诉你,谁都别想好,你敢捅出去大不了大伙同归于尽。”
“没把他怎么样真是太可惜,除了唱那么两句破戏,他还会什么呀栾云平是个什么东西岳云鹏他们都是什么东西!挡老子的路!”
曹云金不知道听见了一句什么,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张云雷探出头来,脸色出人意料地平静,仿佛刚才并没有撞破什么关乎他性命的密谋,其实他心里早早就有这个影儿,今天听见的与其说是真相,不如说是印证。他突然就不想保持师父教给自己的容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