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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毒石斛险伤徒儿命 不容情班主清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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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镜公主一角,由梅派演绎多显妩媚娇嗔,而程派演绎起来则多有几分书卷意气,两派风格各有千秋,裴阳芳最终在师父和师兄们的建议下,决定与张云雷在戏台上长期搭档,他台风稳健又有几分灵气,再加上有一些增添个人特色的动作设计,配上以典雅沉静见长的程派唱腔,也算是互为补益,两厢成全。

    ·这次要录的《坐宫》是给中央台的青年戏曲演员展播节目用的,裴阳芳与张云雷许久不合作了,下了台凑到一起就像两只站在电线上叽叽喳喳的燕子,直到杨淏翔顺路来接他会传习班上课才罢,几天下来还是裴阳芳眼尖,发现一向瘦得让勒头师傅发愁的小师弟居然圆润了,大为惊讶,一问才知道,合着每天自己还辛辛苦苦坐车回家的时候,这小子已经被每天来接他的那个小眼睛带出去搓馆子了。

    杨淏翔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只是那天在医院里张云雷捧着肉饼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在他心里印得太深,再加上张云雷确实瘦得厉害,每每看见就让人觉得这人怕不是辟谷了,于是乎杨同学毛遂自荐,凭着打小生长在四九城的地头蛇功夫,屡屡把张云雷喂得肚儿圆。

    裴阳芳是很严肃地看待这件问题的,为了自己好兄弟的安全,他还是借着张云雷换衣服的时间仔仔细细跟杨淏翔交代了他们这一行的忌口以及饮食安全的讲究。这下杨淏翔才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未想过就这么随便领着小孩儿出去吃东西是这么危险的事,也从不知道曲艺行里那些腌攒的人会用药害同行的嗓子,自此之后,不论是领着小孩去吃什么,他都记得不让张云雷沾重辣,也着意挑那些做东西的时候看得见的铺面,亲自看着,要不是因为张云雷有洁癖,他就直接替他角儿以身试毒了。

    如此精细喂养了一个多月,连郭德纲都能看出来小孩儿削尖的下巴圆了起来,暗自感叹到底是上辈子大半个北京城都能惦记他一口饭的人,瞧瞧,这才几天呐,就喂得像上辈子于谦宠物乐园里养的短毛猫似的,都发了腮了。

    不过知道此事之后郭德纲当然也要当面对杨淏翔嘱咐一番注意事项,这也不必赘言,眼下最让郭德纲没想到的事,是何云伟过来找他,臭着一张脸说是明白自己不适合说相声,想要退出德云社,希望师父成全。

    这事郭德纲没想到,但也仅仅是没想到,没有惊讶,没有懊恼,甚至没有感慨,只是应许他拜别师爷,随时可以摘字离开。

    这辈子师爷们都还健在,再没有什么“云”字乃师爷所赐的借口了。何云伟没多说什么,听郭德纲交代完了就转身离开,总共用了没有十分钟,连就在楼上对词儿的烧饼和小四都毫不知情。

    十月份,郭德纲和于谦要到外地演出,这次专场的规模是这些年头一份儿的,因此郭德纲把已经上台的栾云平、烧饼等人都带了过去,张云雷在剧场有演出,就没跟着走,毕竟有高老板在不缺板儿,杨淏翔一听说这事就坐不住了,头天就约着张云雷出来,和他一起出门吃东西。

    张云雷出门时被惠姐套上大衣还强行绑上了一条针织围巾,怀里又塞了个装好了干石斛的保温杯,仔细嘱咐他:“你也不小了,要知道照顾自己懂吗多跟人家小杨学学,哪像你快入冬了还穿个短袖。”

    “哎呀,姐,出门就坐车了。”张云雷把保温杯抱在怀里,出门就看见杨淏翔捂得像个米其林轮胎,他凑到对方身边,看着眼前这张白面馒头似的脸,嫌弃道:“这都快入冬了,您这还贴秋膘呐”

    “这不是看您贴得薄不好过冬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这下连气都不好意思生了,张云雷和他一起蹭进车里,暖风从空调口里吹在脸上,干燥又温暖,杨淏翔问他:“吃烤鸭”

    “嗯。”张云雷把半张脸盖在高领毛衣底下,蔫蔫地嗯了一声,凭着长期的投喂经验,杨淏翔立马明白过来,道:“顺路再给你买俩糖火烧带回家。”

    嘿,这下自己和大外甥的宵夜也有了。

    两人到饭馆外面下了车,中午需要等座位,张云雷就和他一起在暖气旁边靠着,过一会杨淏翔瞄见了他那空杯子,对他道:“我去给你打上水吧。”

    张云雷点点头,最近天干,家里小孩工作又多,难免个个都把这石斛水给捡起来了,上课的时候杨淏翔就能看见小孩儿拎着一保温杯,板着小脸很严肃的样子,好像真是个老先生似的,他把杯子拧开,问服务生要了一壶热水冲进去,开着盖子给送回去,方便晾凉些。

    两人一给一递的时候,杨淏翔觉着不对,忽然缩了手,把杯子仔细对着光端详了一会,问他:“你觉不觉得今天这水颜色有点深啊”

    “应该是水烫”张云雷也不太确定,这铁皮石斛是姐姐亲手置办亲手装的,他也不懂药理,只是照着泡茶的猜。杨淏翔不置可否,只是迟疑着把杯子递了过去,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问他道:“要不还是要壶茶吧。”

    说话间,张云雷已经把杯子凑近嘴边喝了一口,闻言皱着眉把杯子放下了,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了。”

    “那你等着,我去要个红茶。”杨淏翔心悬着,想着他到底是喝了,总觉得不放心,听他说不喝这个了,赶快就跑去要茶水。刚走没多久,忽然耳边传来凌乱步声,右手一重,再回头,只见张云雷抓着自己手臂,脖子上青筋暴起,不过几分钟工夫,就连那两瓣粉红嘴唇都憋得发紫,杨淏翔吓得心都翻过来了,一把抱住小孩儿,只听得他喉咙里一句整话都说不出,嗓子里像是塞了斗大的磨轮,身子被杨淏翔一抱立刻瘫倒,口中犹自强说着:“爸爸电话石斛里下药了”

    “角儿!”杨淏翔整个人脑子都不会转了,仿佛天塌了压在他头顶上。一时间以为是食物中毒录像的,饭馆拦人的,吵着报警的,满屋子人乱成一团,杨淏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起人来就冲屋里喊:“有人开车来的吗救人命啊!”

    好在尚有善人在内,闻声拿着车钥匙就跟着一起赶出去,打开双闪就往医院一路飞驰,待到送进急诊室时,张云雷完全喘不上气来了,医生护士要拉着杨淏翔出去,他却死死抓着床栏不放,连声恳求:“刚才他都说不了话了,这是指着嗓子当命的人,求求你们了,保住他这嗓子!”

    待到终于被请到门外,杨淏翔还恍惚了一阵,耳边忽然想起张云雷失去意识之前说的话,这才从衣服里掏出手机,那手上汗水溜滑,几乎让他拿不稳小小的手机,拨号出去,接的人是栾云平,他颠三倒四说了好几遍才捋明白。电话那头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去告诉郭德纲,郭德纲一把夺过手机,声音彻底压不住了,问道:“辫儿呢”

    “在抢救。”杨淏翔声音也听着发颤,郭德纲举着手机的手哆嗦着,但还能强自稳着对杨淏翔吩咐:“把电话给大夫。”

    “大夫,我求求您了,这孩子这辈子是指着嗓子活命的!您必须,一定得把他的嗓子保住,我求求您。”“家属先别着急,病人已经洗胃了,我们尽全力,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求您尽全力!”郭德纲整颗心都在疼,大夫的连声保证音犹在耳,但却不能让他添半分安心,他放下电话,对栾云平道:“把原来的票退了,帮我买晚场结束之后回家的票。”

    这天晚上,纵使是观众万般热情依依不舍,郭德纲也只能和于谦一起反复深深鞠躬,不能应要求多说几段,于谦在侧面看着,眼见着郭德纲深深地冲着下头弓着身子,仿佛要整个人对折了似的,不由得心头狠狠一酸。

    坐上飞机。凌晨三点,郭德纲和于谦才赶到医院,其他徒弟听说家里出了事,虽然无有师父要求,却也各自退票改签,脚前脚后都到了家。

    凌晨的医院很安静,张云雷住的是普通的单人病房,杨淏翔坐在门口守着,看见他们过来赶紧站起身来,郭德纲脸色铁青,于谦在一旁按着他肩膀,烧饼没多说话,只是去把大夫请过来,一五一十把事情分明了。

    “从洗胃出来的东西送去警局做毒物检验之后,检出了生半夏,幸好只是喝了一点,不然可能真的会造成后遗症。”“都是我不好,没拦紧了他。”杨淏翔低着头在郭德纲面前认错。“孩子,辫儿喝水的杯子,喝进去的东西都在哪呢”

    “我,当时带着他走得太急,水杯都落在饭馆里了,他们怕是食物中毒讹诈,等到警察去找的时候,杯子已经没有了。”

    郭德纲心中狠狠骂了一声该死,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下了飞机惠姐打电话过来,她没陪在医院,而是拿着家里所有剩下的石斛去做了毒物检验,最终结果全都是无毒,这人极有可能是把生半夏汁直接下在了辫儿的杯子里,这是家里出了内鬼还是传习班有了奸细不过事到如今,幕后之人已经昭然若揭,郭德纲刚要动怒冲出去,就被于谦在后面一把锢住了腰,徒弟们也拉着,他被拦在走廊里,进退不得间,忽然听见病房里有几声敲桌子的动静。

    张云雷醒了,他还不能说话,但外头的话他一字一句都听见了,郭德纲进去,压住怒容,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顶,哄着他:“儿啊,别怕了,爸爸回来了。”

    他不能出声,只是嘴唇轻轻翕合着,说的却是:“爸爸,我不怕。”

    这孩子今天是该受了多少惊吓,怎么就轮到他来安慰自己了,郭德纲双眼赤红,像小时哄他睡觉时一样拍着他,安慰着:“辫儿,知道是谁要害你,你别害怕,他以后再也不能了。走一个孽徒,你还能有比原来更多的好兄弟呢,别难受,睡一觉,睡到天亮就好了。”

    张云雷点点头,他其实并无半点睡意,但在师父的陪伴之下,他愿意尝试将自己陷入睡眠。

    郭德纲听他呼吸渐渐平静了,轻叹一声,转身出门,对于谦道:“哥哥,有人把脸撕破了,我也不想给他留,他害孩子的证据没有了我也放不过他,明天咱俩登报,把何伟摘字开除。”

    于谦沉着脸凝视了一会儿病房浅蓝色的门,终是回望郭德纲,重重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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