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雨雨
冷静,吓到她以后可不好办。
张三忍住撸猫的冲动,继续问些别的。
“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忘记了。”她回答地很快。
“能变回猫吗?”
“有时候能。”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就……就是……刻意去变会害怕,浑身抖个不停。”
观察她的表情,没有撒谎的痕迹,看来是真的。
本能反应吗?可能是有什么副作用。
见问不出什么,他换了话题,指着厨房方向问道:“你一直都吃这些东西吗?”
“当然不是啦,能吃到肉的机会可不多,平时我都是摘野菜吃。”
“猫光吃野菜能活吗?”
“应该……是不能吧。”
苗苗舔了舔手背。
“我有好些年没见过同类,也许它们全饿死了。除了能化成人形的我。”
“也就是说变成人类让你获得了杂食能力。往好处想,说不定它们也跟你一样化作人形了呢。”
哦,那得多少猫娘。
……
“什么时候睡着的?”
张三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竟然梦到了猫娘,真不错。
被子怎么这么短,盖横了么。
又没摸到灯的开关。手机,我手机呢?早知道不关语音助手了。
黑暗中,他一阵摸索,只有一条破洞的裙子。
苗苗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老鼠,嘿嘿,好多老鼠。”
可爱的语气,惊悚的呓语。
张三抽出胳膊,把裙子团成团儿递过去。
“想跑,门儿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将裙子抱住,抬起双脚试图蹬踹。
张三苦笑一声,起身来到窗边,视线穿过木板的缝隙,落在血红的圆月之上。
一夜无事。
几人所在的居民楼距离“张家”大本营的直线距离不到三十里地。理论上讲,这点儿距离即使是以三千米每小时的速度慢步行走,赶回去也不用半天时间。
但实际上却至少要花费两天。
昨天饿了两顿,接下来还得赶路,觅食是必然的。
因此,一大早瘦猴便隔着衣柜打招呼:“三哥,我去楼下找些食物。啊?不不不,您不用一起去,等着吃就行。”
“你有这么大本事还用得着我补贴干粮?”
张三搬开衣柜,领着苗苗走了出来。
瘦猴讪讪一笑,三人一道下了楼。
这还是张三第一次亲身接触末世的地表。可能是氧气浓度的缘故,所有的植被都长得异常茂盛,有些甚至能顶起开裂的柏油路。
可惜原主从小吃喝不愁,认不得几株野菜,也连累得张三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只见瘦猴跃上一根紫色树干,手脚并用麻利地爬上顶端,从树梢处折下一枝嫩叶扔了下来。
张三抬手接住,蹭得一手乳白色树汁。
瘦猴当即指着水洼说道:“快快快,去洗干净,这个不能碰的。”
他依言照做,飞速洗去汁液,可沾染到的皮肤还是红了起来。
“这是马齿苋,断口冒出的白浆有毒的,沾到就会起水泡。”
听了这话,张三脑子里只有疑惑。
马齿苋他见过,也吃过。
有没有毒暂且不提,这玩意儿不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吗?什么时候成乔木了。
不过很快他便不再疑惑,因为瘦猴又带回来长满白毛的野梨,爬藤生长且壳上带刺的花生。而苗苗则是捉到一只拳头大小的蝗虫,还摘了好几种瘦猴也不认识的野菜。
太多的事物超出认知,他已经麻木了。
想到自己是来学习觅食的,张三认真观察两人带回来的样本,照着样子自己动手采集起来。
他还折了根光滑长直,侧岔似剑格(护手),总之看起来很帅的树枝做武器。
再回头时,附近已不见那袭白裙,应该是偷偷溜走了。
完蛋,这下不跟瘦猴回“张家”都不行。幸亏自己把他救了,不然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瘦猴也注意到少了个人,他抠了抠脑袋,似是要向张三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最后指着食物问道:“三哥,咱们是生吃,还是烧成熟菜。”
“可以生吃吗?”
“大多数有毒,不能直接吃。”
瘦猴小心拿起变异的马齿苋,避免沾到汁液,“就比如这个,生吃烂嘴,但煮熟之后只会感觉麻,吃多了充其量也就说不利索话而已。
这个是狗狗秧,吃多了窜稀。
蓟菜,有毒。
……,有毒
……,也有毒。”
最后,他捏起一串颗粒饱满的“紫葡萄”,张三采的。
“商陆,剧毒。”
听完瘦猴的讲解,张三脑子里只有十六个字,“这也有毒,那也有毒,生的毒多,熟的毒少。”
可即便如此,瘦猴还是有生吃的打算。
张三知道他是害怕炊烟会引来怪物,才会这样选。
“又不是吃了这顿就能一鼓作气赶回聚居地。我们身上没药,稳妥起见,吃熟的。”
于是两人回到原先苗苗住的四楼,将收集来的野菜放在一起,炖了锅杂烩汤。
或许是调料只有盐巴,又或许是食材本身的原因。从小吃精粮长大的张三只觉杂烩汤又酸又涩,喝一口满嘴回苦,喉咙发麻。喘气时只觉空气都是烫的,鼻腔像是受了烟熏火燎。
反观瘦猴倒是一副如享珍馐的模样。
一碗下肚,正酝酿勇气续碗之时,轻飘飘的脚步声从楼道传来,并愈发响亮。
张三当即警觉站起,手执“木剑”看向门外。瘦猴左顾右盼,最终手握锅耳将热汤端起。
“下雨了,快回家,小蜗牛说不怕,我把房子背来啦。下雨了,快回家……”
清灵的童谣声随着脚步来到门外,是苗苗抱着藤蔓扎成捆的野菜走了回来。
“啊?”她放下野菜,小眼神满是困惑,说道:“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张三反问道:“什么叫我们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这傻猫,要逃不逃远点。
“这是我家啊。”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还挺认窝。
张三帮她把野菜放进卧室,盛了碗杂烩递给她,问道:“你刚刚跑哪去了?”
“当然是攒多点吃的,因为一会儿就要下雨啦。唔,有咸味,真好喝。”
“外面那么大太阳,怎么可能下雨。”
瘦猴话音未落,三人眼前一白,旋即便传来轰鸣的雷声。
不多时外面便彤云密布,天黑如夜。
瘦猴道:“还好听了三哥的回来熬菜,不然现在要淋雨了。”
答答三两滴后,大雨决堤般从天空倾泻而下,声势浩大到让人担心这栋楼抗不抗得住。
可是这雨的颜色。
望着彤云赤雨,张三揉了揉眼,指着窗外的“猩红”问道:“你们看到了吗?”
瘦猴结巴起来:“红,红的雨,像……像……”
血。
“啪嗒。”
一块软和的块状物从天空坠落砸在地上,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啪嗒。”
又一块。
“啪嗒啪嗒啪嗒。”
无数的软块在血雨的夹杂中从云端落下,很快便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
这下张三看清了,是血淋淋的肉块。
三人没有一个因天上掉肉而感到高兴,诡异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啊呀。”
苗苗突然大叫一声,就地一蹲抱紧自己。
“怎么了?”张三问道。
“动了,肉,动了。”
张三望向窗外,四楼离地面也就十几米,仔细点是看得清的。豆大的雨点砸上去,可不是会动吗?
他正想俯身安慰,突然看到一条蚯蚓般大的肉虫子从肉块中钻出,在雨中蛄蛹几下后又钻了回去。
放眼望去,数不尽的长虫在血海肉山中爬来穿去。
张三强装镇定,转头问瘦猴道:“你见到过这种事吗?”
“别说见,听都没听过。”瘦猴的腿直打颤。
“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去看看。”
“三哥,我跟您一起。”瘦猴脚还没迈出去,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张三无奈摆摆手,“你歇着吧。”
明明是白天,楼道却黑洞洞的。张三举着燃烧的木棍下楼查看。刷漆镀铬的楼梯扶手尚未腐朽,尽管积了厚厚的灰,因为能添上些许勇气,张三愿意扶着。
一楼。
雨水已经积累到有半阶楼梯那么高了,淡淡的腥臭味取代了泥土的清香。这里的排水系统早已瘫痪,如此暴雨要是时间久些,出行恐怕都得游着。
闪电骤然出现,给鲜红的雨水添了几分惨白,短暂失明前,他分明看到肉块中有一只人类的手。
也许是感知到了张三的存在,这只手的每个指头里都钻出了一条胖胖的血色肉虫。这些肉虫贪婪地对着空气摇头晃脑,似是在嗅什么,随后不约而同地离开断手,探着头卖力地往楼道爬。
好在这老式居民楼楼梯很高,它们自己爬不上去,只能到达血水淹没的高度。
一般人哪里遭得住这场面,张三也不例外,大跨步三下迈过十二阶,飞一样回到四楼,将楼下的情况告知瘦猴和苗苗。
三人四处搜罗,从其他居室找来各种材料。先加高门槛,防止可能到来的肉虫爬进屋中,再将苗苗家所有的窗户全部封死,只留一丁点缝隙。最后用冰箱把门堵上,并在里面塞入砖石等重物。
房间陷入黑暗,但安全感不降反增。
血雨下个不停,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忙活了半天,三人皆是回到卧室休息。
恐怖的时光总是漫长的。
没有钟表,也看不见太阳,漫漫血雨不知下了多久,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饭罢,无事,睡。
张三静静地躺在床上,盘算剩下的食物还够吃几天。
偏偏苗苗有着猫一样的手欠。从张三身上感觉不到威胁后,便皮了起来,一会儿问问这儿,一会戳戳那儿。整得张三心里痒痒的,像被猫抓了似的。
小小软软的猫娘躺在身边,但他知道有些事现在万万做不得。
哗啦啦的雨不仅落在地上,更是浇在张三心里。积水到哪了?外面情况如何?
硬是睡不着,他挪开柜子来到客厅。
主卧也传来声音,等了一会儿发现瘦猴并不是要出来。他只好点着先前搜来的蜡烛,独自下楼查看雨势。
楼道中刮着腥风,他将木剑夹在腋下,伸手护着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地下楼。积灰的台阶扑扑作响,巨大的手影伴他一路。
水很深,木剑探不到底,数数没被淹没的楼梯,可以算出已经有七阶泡在了水里。
“噗通通”的落水声此起彼伏,激起水波荡漾,说明天上还在下着碎肉残肢。
“回去。”他自言自语,平添几分诡异。
转过身,两颗悬空的人头赫然出现在眼前,被小小的生日蜡烛从下往上照亮。
冷静观察,便会发现这两颗头并不漂浮,而是被漆黑的长满羽毛的身体托着。
正是昨天那两头鸟人。
它们的眼睛木然地转动,却没有一只将目光落在张三身上。
“噗。”
猫头鹰身人的左眼眼球突然脱落,一条肉虫子从它幽深的眼眶中探出半个身子。
一旁的人头鸦机械地张开嘴,露出满口拥挤着的蠕动之物,凄厉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中回荡:
“你好。”
“裸猿。”猫头鹰身人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