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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十三年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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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燎原剑来势甚急、而且凶险,招招皆指向要害。

    如果不是真正想着用自己的大好头颅去换些什么,严东楼便只有一个选择,退。

    他一退再退,马上就退了数十步,眼看就要退到了场地的边缘,那么如何还能再退?

    于是他便不再退,只见他向左平移一步,躲开甘长安从右方斜劈过来的长剑,灭生杀剑挽了个剑花,左手掐诀,口中一声,“起”。

    人们便只见场中升起了阵阵迷雾,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场间,是为迷途杀阵。

    转瞬之间,攻守之势逆转。

    人们这才惊觉,就算甘长安使出了燎原剑这样搏命的杀招,以严东楼之名,怎么也不该被逼的如此狼狈。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他看似一直在退,但却一直在顺势布阵,甚至在他扔掉手中折扇之时,便是阵起之际。

    如今迷途杀阵已成,两个人皆在阵中,本就受伤、中毒的甘长安在迷途杀阵中必然会渐渐迷失自我,凶恶无比的燎原剑再也找不到对手,那么还能如何与对方搏命,如何还能取得这场比试的胜利,仿佛这场比试,到了此处,就已经昭示了结局。

    身处阵中的甘长安,此时只觉四周一片迷雾,阵阵恶寒的杀意从四面八方袭来,狡猾的严东楼不知道躲在何处,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是甘长安也并不慌乱,因为他也在等,随师父在小镇十年,阵法之道他早已登堂入室,严东楼自诩少年天才,坐拥名师无数,对自己阵法之道必然极为自信,但是只要想想甘长安的师父是谁,那么那些所谓的阵道名师怕是都会羞愧难当。

    在严东楼扔掉手中折扇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阵法的波动,于是他顺势而为,一阵疾风骤雨的攻击,邀请严东楼一起入阵。严东楼想借着迷途杀阵的干扰,对他一击必杀,他又何尝不想在严东楼放松警惕的时候,寻找致胜的良机。

    战斗的计较只在心间,战斗的过程瞬息万变。

    一柄同样被迷雾包裹着的长剑,下一刻在四面八方恶寒杀意的掩饰下,发起了自己阴寒的偷袭,刺向甘长安的天灵。

    但是甘长安好似提前预判到一般,低头躲过必杀的一击,手中长剑一扫,便斩下一颗头颅。

    但那头颅落地,却不是正常的血肉接触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像是一个木制玩具,发出咔嚓的一声,碎裂一地,尚不等甘长安惊诧,碎裂的头颅之间,却飞出一根同样被迷雾包裹着的透明的细针,向着甘长安袭来,甘长安虽慌不乱。

    长剑斜挑,挑落细针,却在这时,异变突起,细针竟然一分为四,继续向着甘长安袭来,眼见着自己长剑去势已尽,回剑不及。

    甘长安轻喝一声,左脚踩天枢,右脚踏开阳,于长针刺破衣衫,迷雾更甚之时,身影消失,再次出现,已回到众人眼前。

    人们本以为甘长安落入了严东楼设下的阵法,便已是败了,谁知他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破阵而出,除了胸膛微微起伏之外,竟没有丝毫受伤,不免更是惊诧。

    就在这时,严东楼却才缓缓现出身形,只见他还是如最初那般气态雅然。如果刚才被逼退,只是他为布阵的顺手而为之举,那么也就是从一开始到现在这场精彩纷呈的战斗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人们对他的佩服之意不免更深了些。

    却不料,他开口竟是出乎意料的郑重,“你识得迷途杀阵,而且七星遁法也并不是献谷绝学,你让我真正的开始感兴趣了起来。”

    甘长安心里一惊,他知道和师父的关系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不到最后时刻,他实在不愿动用师父教他的那些手段,刚才万分危急之间动用了七星遁法,却不知会让有心人联想到什么?

    但是他开口却是平静非常,“师父博古通今,在世间游历时,蛇虫鼠蚁尽皆退散,我学的只是师父的皮毛,你又知道什么?”

    人们皆以为他说的师父自然便是献谷那位据传脾气极差的谷主,想着赖星渊在世间游历时,确实见到不顺眼之事便会上去横插一脚,不论对方家世,地位如何,年轻一辈的都不是他的对手,老一辈的又碍于身份不好出手,所以当年人们对他确实是避之不及。

    甘长安却不管这些,继续说道。“到了现在,你机关算尽,用言语乱我心智、用毒、用阵法、用机关、用暗器,但你应该知道,这些都不过是不入流的手段。胜负,终究还是要用剑,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剑吧。”

    甘长安说的没错,猫捉老鼠,如果胜算在握,猫从来都不怠于戏耍一番,或挑,或逗、或用爪子按住,或用尾巴挥动,但是如果遇到的老鼠太过强大,甚至让猫感觉到一丝危险,猫只会一爪子抓死。

    严东楼与甘长安交战数个回合,或言语挑逗,或试剑投毒,或诈败布阵,或机关、暗器偷袭,其实都是在猫戏老鼠般玩闹,在甘长安以受伤的代价击碎他手中折扇的时候,他说有点意思。

    是有点意思,并不是有意思或是佩服。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视过甘长安,直到甘长安识破迷途杀阵,用出七星遁法。

    交战以来,严东楼开始是话多的那一方,开始时他想用言语先胜过对方,随着交战的继续,严东楼便很少再说话,反倒是甘长安话多了起来,原因无它,只是因为随着交战的继续,严东楼对甘长安的重视越来越重。

    而甘长安对严东楼的敬意却是越来越低。

    严东楼的天才之名传遍天下,他在小镇便已听过,甚至还视作偶像,本想着自己正式踏上修行之路时间并不长,虽然师父也曾说过自己是难得的天才,但又怎比得上举世公认千年一出的天才严东楼?

    面对严东楼,甘长安难免会有一些紧张,所以很少说话,全力应战而已,但是随着战斗的继续,也许是发现对方不过如此,也许是发现自己是不弱于对方的天才,少年压抑的天性也渐渐得到解脱。

    这一张一弛,一扬一抑之间,就仿佛滔滔江水,奔流入海,波浪起伏之间,仿佛人们不定的命运。

    严东楼也感受到了甘长安心态的变化,但此时他已不在意,他眼中的唯剑而已。

    相对再无言,那便只有战斗。

    或许也不是战斗,拼命而已。

    甘长安很擅长拼命,他小时候便差点没了命,在那之后他便非常珍惜自己的性命,但是他更知道,有时候不要命才能活命。

    但没有想到的是严东楼也很擅长拼命。

    看着场间,严东楼不顾甘长安向他左肩递来的长剑,飞起一脚踢向甘长安腰腹,甘长安在身体倒飞之际,甚至想要再转动一下剑柄,扩大一丝战果。

    倒飞出去的甘长安也并没有浪费时间,借着地面的摩擦止出身形,七星遁法借剑光而入细微,自北斗而印实地,悄无声息的再次来到严东楼身前。

    他一剑刺去,长剑上附着的真元极其精纯,碧空之上甚至隐雷阵阵,真似风雨来临一般。

    面对这一剑,严东楼极其平静,仿佛没有听见天边传来的阵阵阴雷之声,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之前一贯的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有的只是一脸郑重。

    他握着那把如镜的宝剑,翻腕轻撩,宝剑闪烁着阵阵炽烈的光,带着阵阵破空之声迎向了甘长安刺来的长剑,此为皇朝不外传之剑法,金乌剑。

    如此两剑相遇,谁会占得上风?

    场间的阴雷消散,残雨骤歇,略显湿润的空气仿佛被炽烈的光灼的燥热。

    两道剑风缭绕不绝,剑意四散,远处的松柏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甘长安与严东楼分开,两个人都受了更重的伤,流了更多的血。

    “这样下去会死人的”,观战的众人不知是谁低声说道。

    人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都有些担心。

    观战的白发老者严三经早已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手救援,甚至一直在谷里赏花弄月的赖星渊也投下了神识落于场间。

    但是他们都没有阻止这场疯狂的战斗继续发生,严三经是知道自己没有权利阻止小公子的决定,赖星渊却是知道,甘长安选择走的路,注定会比今日凶险万分,那么今日的战斗,不管是输是赢,都需要他独自面对。

    湿润的空气被炽烈的阳光蒸干,黄沙轻飞,虽是深秋,林间竟响起蝉鸣,天空里流云四散,透露着不安。

    这世间有一种蝉,名“十三年蝉”,传说生于极北蛮荒之地,生而隐匿于地底,以吸食树根汁液为生,春去、夏至、秋来、冬藏,四季不见阳光,一朝成年、破土而出,亮翅而飞,声鸣四野。

    闻此蝉鸣,严东楼感慨的说道,“我从来都认为太阳就是应该被人看到的,所谓的锥处囊中、锋芒毕露,只是因为不是真正锋芒四射的尖锥,我生来就是太阳,注定光照四野。所谓的韬光养晦、深藏若虚只是平庸之人面对世事无可奈何的借口。但是今日,你确实让我改变了看法。也罢,今日你我的胜负,就在这一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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