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少数和多数（三）
两个小时的车程过后，汽车在一个叫三塔乡的汽车站停了下来。
一行人下了车，换乘了一辆小巴车，又颠颠晃晃地跑了一个半钟头，才终于又停了下来。
周致远一下车就蹲在地上，捂着嘴和肚子，很难受地干呕起来。
“见鬼，自从参加二战以来，我还从没这么晕过！”
萧元诚好奇：“你什么时候参加过二战？”
“所以我的意思是，这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颠啊！这儿的基建也太差了。”
“这说明祖国还需建设，吾辈仍要努力啊。”
“那个阿玉啊，接下去又要坐什么车？有平稳一点的车不？”
话声刚起，一声‘哞’响起，接着就看见一头大黄牛从车站后面缓缓走了出来，背后拉着一辆不算小的木板车。车上侧坐着一位看上去有些年纪，但又矫健灵活的大妈。
沈宁玉上前打招呼：“四姥姥好！”
“小玉啊，你们来啦，快，上来上来！”
周致远忙问：“你们家这么多亲戚都在这里？这是你老家吗？”
“当然不是了，我不是跟你们说了，我三舅姥爷是赘婿，当年就是入赘到这边的。后来那几个跟他过来的战友遗孀，我从小就喊她们姥姥了”
“这几年有好几位姥姥都走了，如今就剩下三舅姥姥，四姥姥，六姥姥和七姥姥了。对了，你们记住，三舅姥姥就是我三舅姥爷真正的原配，可别记错了。”
“是这样啊可是这牛车也太复古了吧！我们是不是穿越了？还是说这里的扶贫计划还没落实到位？”
不曾想那位离他们足有七八米远的四姥姥，耳朵却特别好，当即笑着说：“年轻人说什么呢？这里有的路啊，一般车还真开不过去呢！”
几人和四姥姥打了招呼，坐上了这架牛车。他们原本还担心那老黄牛能不能拉得动五个人，不过很快就发现，这牛的步伐十分稳健，只怕再上几个人也没啥问题。
很快，当牛车转过车站后方，上了另一条路时，他们马上就理解了为何四姥姥说有的路普通车过不去
其实这条路并不坎坷，也没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只是路面起伏有点多。然而或许是近来雨下得多了，所以但凡是那些比较低的路段，全都被水泡着，严重的甚至一直没到牛肚子。
所以这样的路，一般汽车还真过不去。倒是老牛不管上山下水，都走得又稳又快。
四姥姥一路上介绍：“唉，这路啊原本也不这样，就是这几年突然变这样的，一到下雨天，很多路段就要泡水，而且一连十几天水都退不下去，这不没办法了才上牛车的。”
“没找政府问问？”
“问了啊，可上面来的人一连调查了几次，每次十几天，都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跟我们说，要多挖一条沟把水排出去才行。可现在村里全是老人，一个年轻人都没有，谁能去挖这条沟啊？”
萧周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和诧异。因为这种路面积水并不是什么难以勘察的大问题，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找找源头，就能搞清楚问题。
怎么可能调查这么久还找不到原因？
互相介绍之后，众人渐渐聊到了关于三舅姥爷的官司问题。周致远马上就出了个馊主意：“其实要我说啊，这事简单得很，让三舅姥爷再去找他战友，开几辆坦克过来，看他们还让不让采药！”
萧元诚却很疑惑：“我想问一下，那个加工厂不让村民去采药以后，是不是自己有派人去采药呢？”
四姥姥回答：“那倒没有，人家是开大厂的，怎么会看上这点药？我们采十年药也比不上人家拉出去的一车罐头呢。”
“那为何又要阻止别人去采药呢？”
“这我就说不清楚了，村里人议论出来的结果也是五花八门的，有人说，是因为那条路是进出厂子唯一的路，厂里怕有人进去偷东西才干脆禁止所有人靠近大路的。唉，都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
“你们村里的干部呢？也没人过问这事吗？”
“我们找了很多次村干部了，可主任和村支书都说，厂子里是怕老头子年纪大了，再去采药容易被路上过往的货车撞着，所以才不让他去的这么一说，好像那厂子倒是好心的，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三舅姥爷他自己愿不愿意打这个官司呢？”
“那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啊！？”
“那个倔老头啊，本来就不乐意动，这下不让他采药了，他更有的话说了，成天躺床上就是不挪窝。这会儿说不定还躺着没起来呢。”
“说实话啊，打不打这个官司真的无所谓，就算他又能采药了，那点药能值几个钱？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但问题是他本来就动弹得少了，现在又这样窝着，没由得让人担心啊！”
“所以想来想去，不如把官司打了，要是赢了就能让这倔老头多动动，要是输了说不定也能让他紧张一下呢！横竖只要他能起床，这家里才有盼头嘛。”
周致远忍不住笑了：“看不出来，姥姥你还是个高手啊，这横竖都不赔！”
四姥姥又嘱咐：“对了，千万别说你们是律师啊，小玉跟你们说过吧，那老头最不乐意见律师了。唉，当年也怪我们不懂事，被那个狗头律师一吓，就胡说八道，哎我说的是律师那个狗头，不是，我说的是律师，不是你们这些狗头哎哟，我，我还是啥也不说了！”
萧元诚撇撇嘴，有点无奈都说官司有难有易，但这种当事人自己都不想打的官司才是最难打的！光是要做通当事人的心理工作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牛不喝水可以强按头，这牛不撒尿还能强抬腿吗？
唉，这趟旅游旁生出来的枝节也太多了他看了看四周的群山，不知道这一回要花多少时间才出得去了。
又是一个半钟头过去，他们终于到地方了蓝塔村！
据说在明朝的时候，这里倭寇闹得很凶，当地为了联防，就在三个村头修了红，黄，蓝三座高塔，每村一座，互相之间都能瞭望支援。
打那以后，各村也就以自己所有的塔来命名，而三塔乡的得名也因此而孕育。
蓝塔村的实际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太多了，虽然外面进来的路很糟糕，但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自建的楼房，而且在格局上既有一致的风格，又有独立的特色。
四姥姥的牛车一直驾到村中央的那栋淡青色小楼前才停下来。
“知道吗？”沈宁玉马上介绍：“这栋小楼还是三舅姥爷当年主持修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村里最高的楼！”
几人下了车，还没往里走呢，四姥姥就叫住了他们，“千万记住啊，不要说你们是律师。就说你们是小玉的朋友，跟着来玩的。”
萧元诚回答：“可是这官司他要是不想打，我们总不能绑他上庭吧？”
四姥姥低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个答案，不得已抬起头回答：“能瞒一时算一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