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当防卫（六）
萧元诚举手示意，但却不是询问检方的证人，而是要求请出辩护方的第一证人：市第一监狱第三监区的监区长，陈中德。这让法庭上的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请你告诉我，被告沈宁强，是否是你所在监区的在押犯人？”
“是的。”
“四天前的下午三点左右，我曾去监狱与被告见面，你当时是否在场。”
“是的，出于监狱的会面管理条例，我一直在你们身边监督。”
“当时我和被告之间，是否有过大声争执？”
“当然没有，如果有，我一定会制止。”
“那么当日上午，是否还有一位女性也与被告见了面？”
“是的。”
“她现在在本庭之内吗？”
陈中德转过身去，指了指旁听席，“就是那位毕律师。”
毕飞晴俏脸煞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当庭指证，更想不通萧元诚此举有什么意义。
雷老虎也提出抗议：“审判长，辩护方的证人和证人证词与本案毫无关系，这是不能作为证据采用的！”
“审判长，这位证人是被告所在监区的监区长，而他所指的毕律师正是当年被害人毕飞晨的亲妹妹，这两人都与本案息息相关，怎么能说毫无关系呢？”
“辩护方请继续询问证人，但请注意询问范围。”
“陈监区长，据我所知，这位毕律师并非今天案件的代理方，也就是说她应该不具备与被告见面的资格，但你为什么会同意那次见面？”
陈中德低下了头，“这是我的疏忽，我当时审查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当年被害人的亲妹，也具备律师资格，加上案子马上就要再审，就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被害人的代理方。”
“那么他们见面的时候，是否有过大声的争执？”
“当然也没有，否则我也一样会制止。”
“那么，被告在与她，和与我分别见面之后，情绪态度上有什么变化，你还记得吗？”
“是的，毕律师走后，沈宁强情绪失落，午饭几乎没怎么吃，很快就向我们提出申请，要和自己的辩护律师见面，说不再上诉了。之后你就来了，而你走后，他的情绪又再度振作，决定继续上诉，当晚还吃得很饱，让我印象深刻。”
“谢谢您的证词。”萧元诚微笑着转过头，“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在座诸位，大家都听见了。四天前与我当事人见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和他发生过任何争执，但却令他的情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就此做出了自己人生轨道上两种完全不同方向的决定。”
他渐渐朝向对面的雷老虎，“所以公诉方认为案发时没有大声争执，就等于我当事人没有受到言语威胁的逻辑，我方认为是荒唐且完全错误的！”
毕飞晴快要坐不住了，尽管萧元诚并没有接着讨论她那天去监狱见沈宁强究竟说了什么，但她已经可以想象此时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了。
偏偏她又坐在旁听席上最显眼的第一排，实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雷老虎更是哭笑不得：这家伙辨的事完全就和案件没啥关系，可偏偏对方找来的证人又是和案件与当事人都有关联的，想反对都没办法。
这实在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他决定另辟蹊径，于是提出直接询问被告沈宁强。
“被告，据我所知，在你的超市里，时有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的事情发生，是这样的吗？”
“是，是的，但是那是因为”
他打断道：“案发当日，你从收银台中一共取出了多少钱交给受害人？”
“我真的记不清具体数字了，因为还有很多碎票，大概有一千多，不到两千的样子。”
“那么你的那间超市总价值是多少？”
“有，有一百多万吧。”
“很好，谢谢你的配合，我方要求出示证物，当年由法医拍摄的被害人伤口照片。”
他指着大屏幕上的照片说：“当时被害人的手臂伤口多达十一处！且大部分创口很深，再加上其胸口部位那致命的一刀我想请问对方辩护律师，对于一个拥有上百万价值超市，还经常使用不正当经营手段的人，一千多元的财物损失能对他构成多大损害？以至于他竟然向被害人捅刺了十二刀？”
萧元诚转向被告席上的沈宁强：“被告，当时你的超市资金组成结构是怎样的？”
“我们是找银行贷的款，当时贷款还没有还完，还差四十几万。”
“那么根据公诉方所说，你的超市里时有以次充好，缺斤少两发生，原因又是什么？”
“是，是因为当时我老婆快要生了，我们很缺钱。我贪便宜，就临时改了进货渠道，没想到新联系的那些蔬菜和水果的品次都很差。因为我实在不愿给顾客换那些比较差的水果，那要赔很多钱的，所以他们才说我缺斤少两。”
“那你可以直接回答公诉方，一千多元的财物损失会对你构成多大损害吗？”
沈宁强颤巍巍地回答：“非非常大！我们每个月要还银行一大笔钱，一千多，够买好多，好多鸡蛋和奶粉。”
雷老虎再度忍不了了，他不及向审判长请示就直接发问：“但这是你向被害人捅刺多达十二刀的理由吗？”
话音刚落，对面的周致远突然好像拿起了桌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接着举起手以很用力的姿态向他丢了过来。
雷老虎大吃一惊，他下意识地举起左手来遮挡，可是却发现对面根本什么都没丢过来。
他怒斥：“你干什么？”
周致远反应机敏，未等对方向审判长表意，先一步开口：“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刚才我与公诉方相互配合，做了一个简单的人体反应试验。大家可以看到，常人在面对外来攻击时，无论是用正手还是反手姿势，几乎都是以手臂外侧来抵挡的这就是法医实践中所称的被动性抵抗伤！”
“哼！”雷老虎冷笑一声：“法医实践中至今尚无对主动性和被动性抵抗伤进行具体区分的定论！不能以此为据！”
“但法医实践中，绝大多数抵抗伤都处于非惯用手！而毕飞晨是个右利手，假如那是抵抗伤，伤口就应该位于左手才对。然而照片上的伤口却全都位于右臂，这难道还不是重大疑点吗？”
雷老虎再度变脸，却无话可说。
“从我们调查的卷宗来看，当年法医曾经提出过这个疑点，遗憾的是，由于那时的办案人员顶着定期破案的压力，急于结案，却把这个疑点忽略了。”
“更重要的是，被害人身高一米九，而被告身高只有一米七，两者身高差距非常大，所以被告如果真的有主观伤害意愿，又怎么可能用刀向身体高出自己近二十公分的被害人，而且是他强壮的上身进行劈砍呢？”
他稍稍顿了一顿，“所以结论很明显！案发时正在实施暴力侵害的，不是被告，而是本案的被害人毕飞晨！而我当事人只不过是举刀在抵挡他的拳头，毕飞晨手上的创口是他正在殴打被告时，被对方手中的刀所划伤的。这些创口越深，越能说明他当时施加的暴力有多严重！”